蕭何：副手中的高手

牟丕志

蕭何、張良、韓信被并稱為“漢初三杰”，三人在創(chuàng)建漢室江山過程中都立下了蓋世功勛。令人感慨不已的是，他們?nèi)撕髞淼拿\大不相同。韓信被殺，張良退隱山林。只有蕭何做了劉邦的副手，與劉邦和平共處幾十年，雖然其間也有一些波折，但總算有始有終，終老天年。這在中國封建社會的官場上，是極為少見的。

封建社會實行的是家天下制度，皇帝和副手的關(guān)系實際上是依附關(guān)系、主仆關(guān)系。這就決定了封建社會的君臣關(guān)系極為微妙，官場上危機四伏、險象環(huán)生、變幻莫測，有伴君如伴虎之說。往往是這樣，在改朝換代之際，哥幾個揭竿而起，一同打天下，這時候，大家同甘共苦，相互關(guān)照，生死相依；待天下平定之后，天下就成了一家的，于是當(dāng)上皇帝的那一個便翻臉不認人，最后采取種種手段將其他哥幾個一一干掉，自己獨享富貴。翻遍二十五史，便會發(fā)現(xiàn)一同打江山的，副手大多是白忙活，最后不但沒有好處，就連性命也難保。而蕭何能夠有始有終地當(dāng)劉邦的副手，在官場上風(fēng)光幾十年，安然無恙，壽終正寢，不能不說他是一個當(dāng)副手的高手，是一個善于在政治斗爭中生存的能人。

蕭何是一個人才，用現(xiàn)在的話說是司法專家、民政專家、后勤專家。劉邦當(dāng)平民、當(dāng)無賴的時候，人家蕭何已經(jīng)是一個小官吏了。蕭何在政績考核中曾名列榜首，說明他是一個很有水平、很能干的官。但蕭何沒有官架子，他看得起平民劉邦，把他當(dāng)朋友看待。這時，劉邦常常巴結(jié)人家蕭何。蕭何為人忠厚，待人誠懇，處處給劉邦以幫助，這對劉邦日后起家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后來劉邦起兵造反，想到了蕭何，讓他當(dāng)了縣丞，這是蕭何當(dāng)副手的開始。蕭何是文官，管的是處理財稅、安撫百姓、頒布政令、為軍隊供應(yīng)糧草等后勤工作，他做得極為出色。在多次戰(zhàn)役中，當(dāng)劉邦處在最危急的時刻，多虧蕭何前來支援，才使劉邦化險為夷。特別是在奪取秦都咸陽以后，眾將都在爭搶金銀財寶，只有蕭何保護了秦朝的文書檔案、律令圖書等，所以，劉邦能對全國的軍事要塞、地形地貌、人口多少、經(jīng)濟現(xiàn)狀了如指掌。

打下江山以后，蕭何在評功中獲得了第一名。為此，劉邦恩賜他上朝時可穿鞋帶劍，不必遵循常理?？墒鞘捄翁幪幾袷囟Y儀，他知道皇上可以讓你放肆，那是對你的恩賜，你銘記在心就是了。你要真的放肆就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了，那就要倒霉了。因此，他把分寸掌握得極為得體，沒有因為細節(jié)問題給自己惹麻煩。這是蕭何的明智之處。

蕭何能夠平安地當(dāng)劉邦的副手，最重要的不是他能干，而是他性格溫順，凡事聽命于劉邦，有好事全讓給劉邦，自己能夠委曲求全。這就使劉邦覺得蕭何不是同他爭利益，而是處處把利益留給他。于是，劉邦在平定天下后，盡管對功臣大開殺戒，但對蕭何卻網(wǎng)開一面。

《史記》上記載，蕭何做事好請示，無論是制定法令制度還是建宗廟、社稷、宮室、縣邑，總是盡快向劉邦報告，得到劉邦同意后，才開始實施，從不自作主張。這就是現(xiàn)在我們常說的勤請示，勤匯報，按上面的指示辦。這看上去好像是沒有主見，其實，這是最為高明的主見。劉邦是個大老粗，痞子出身，對治國之道一竅不通，蕭何想怎么辦，他一般都會同意。蕭何凡事等劉邦同意了才辦，這樣效率可能低一些，但確實極為保險。他的這一做法，使劉邦極為高興。劉邦認為這樣體現(xiàn)了自己的權(quán)威，他覺得蕭何極為尊重自己。所以，在最后論功行賞時，他極力主張把功勞的第一名給蕭何。在日后幾十年的副手崗位上，蕭何都一如既往地唯命是從，服服帖帖，克己奉公，處處為劉邦著想。在劉邦看來，這個副手既能干工作，又沒有野心，是靠得住的，所以他破例沒有剪除蕭何，君臣得以相安無事幾十年。

蕭何老謀深算，他懂得，克制自己就是保護自己。當(dāng)他和呂后一同誅殺韓信后，又得到了封賞。他被拜為相國，劉邦還給他配備了五百名士卒的衛(wèi)隊。蕭何知道，表面上這是對他的賞賜，實際上劉邦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懷疑，自己得到的好處太多了，這使劉邦心里很不舒服。他深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哲理，于是果斷地把自己的家產(chǎn)捐出來做軍費。這樣一來，劉邦自然十分高興，沒有任何推辭就收下了。可見，蕭何的家產(chǎn)早就讓劉邦惦記上了，如果蕭何不主動地交出來，說不定哪一天，劉邦就會找一個借口抄蕭何的家。那樣大家就得撕破臉，肯定不會愉快。所以說，蕭何在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體現(xiàn)了他的明智。以退為進，以棄為取，把這件事處理得極為精彩。這樣，大家心照不宣，你知我知，兩全其美。

然而，蕭何再老練，也有思慮不到的地方。蕭何的思路是全心全意為劉邦效忠，做到盡心盡力，安撫好百姓，忠于職守。可是，這其實也是十分危險的。因為，他這樣做會深得民心，會得到更多百姓的愛戴。這樣會更讓皇帝害怕和擔(dān)心。讓皇帝害怕和擔(dān)心，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此時，蕭何的一個門客警告他：“你離滅族不遠了!你這樣孜孜不倦地做事，老百姓越來越愛戴你?；实鄱啻闻扇嗽儐柲阌谑裁?，其實是害怕你占有關(guān)中地區(qū)啊!你為什么不多買些田地，用低價賒借來敗壞自己的名聲呢?只有這樣做，皇帝才安心?！笔捄问莻€從善如流的人，他沒有“我是相國，你一個門客是什么東西”的想法。他聽從了門客的建議，主動敗壞自己的名聲，主動授劉邦以把柄。結(jié)果劉邦狠狠地批評了蕭何，還賣了一個不追究他的人情，為此劉邦大為高興。想想看，蕭何如果不這樣做，就憑劉邦心狠手辣、極愛猜忌的性格，能放過蕭何嗎?

蕭何的一生，大部分時間是在給劉邦做副手中度過的，沒有大起大落，但過得十分辛苦。他大智若愚，忍辱負重，任勞任怨，克勤克儉，安撫天下，用心之良苦，鮮有與之比肩者。他用破一生心，總算“找準(zhǔn)了位置”，在危機四伏的封建社會官場中成為一個幸運者。

可惜的是，像他這樣幸運的人畢竟太少了，更多的是韓信、彭越、黥布這些不得善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