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臺北特派記者 王 堯
樸素、內(nèi)斂的朱天心被稱為臺灣“眷村文學第一人”,也是臺灣文學史上不可忽視的重要作家之一。日前,《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臺北的一家咖啡館專訪了她。
是“張愛玲迷”
朱家姐妹早期的創(chuàng)作通常被歸類為“閨秀文學”派,被認為頗有張愛玲之風。而朱家姐妹與張愛玲的前夫胡蘭成也頗有淵源。1974年,旅居日本的胡蘭成應臺灣中國文化學院(現(xiàn)中國文化大學)之邀到了臺灣。朱天心的父親朱西寧當時正籌備撰寫《張愛玲傳》,遂邀請胡蘭成移居朱家隔壁,教授女兒中國文學。朱家姐妹都是“張愛玲迷”,見到胡蘭成也算是得償所愿。朱天心表示,“因為愛屋及烏,見不到張愛玲,見見胡蘭成也好?!?/p>
對于爭議頗大的胡蘭成,朱天心表示:“見到胡蘭成時已是他的晚年,以小孩子的眼光,仍覺得他像大觀園里的賈寶玉很有女人緣。我親眼目睹一些知名的女作家爭相取悅他,而取悅的方式就是大段背誦張愛玲的作品。而胡蘭成的獨到之處,是讓每一個女人都覺得他對自己是最好的、唯一的。他最大的特點是真實,真實地暴露自己,無論失意還是得意。”朱天心還透露,是胡蘭成提起了她對中國歷史文化的興趣。她說:“當時臺灣流行的是翻譯的西方作品。中國歷史、文化都是教科書上的東西,在小孩子眼中,是非常乏味的。而胡蘭成用自己的方式,讓我們對這些有了興趣?!?/p>
對于有人稱她模仿張愛玲,朱天心回答:“對于喜歡的人,當然會想去學習。我是想偷學而不能,是一個笨拙的模仿者?!睂τ谂枷竦摹靶伦鳌薄缎F圓》,朱天心認為:“看完的感覺是煉金沒煉成,打開爐子連煙和灰都出來了。她往日構建的七寶玲瓏塔倒塌了,她的人肉炸彈把胡蘭成炸了,也把自己炸了。當然更多是心疼的感覺,覺得這個神一樣的人,怎么也會和一般人一樣?”
李登輝打開了“族群問題”的潘多拉魔盒
上個世紀80年代末期,朱天心的寫作風格和題材大幅轉變,由少女情懷轉為與時事、政治緊密結合。在臺灣“本土化”的過程中,面對臺灣外省族群所面臨的龐大認同壓力,朱天心把內(nèi)心深切的不平、壓力與焦慮,都反映到了作品中。這種轉變的代表作就是1992年問世的《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朱天心表示,“臺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其實沒有所謂的族群問題,是李登輝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說到這里,朱天心的語調由溫婉轉為犀利。她說,“當年外省人和本省人是有些差異,但這種差異并未妨害到人們的生活,外省人和本省人正常地交朋友、結婚、生活,并不像美國當年的種族問題一樣壁壘分明。李登輝主政后,不斷操弄族群議題,以族群為工具打擊政敵、解決黨內(nèi)紛爭”,“政治斗爭本身并沒有道德可言,但是這種操弄逐漸彌漫到社會上,讓差異變成了鴻溝,弄假成真了。社會上逐漸有一種聲音,把所有跟著國民黨一起來的外省人,打成加害者、有權勢的既得利益者,要求他們把得到的一切還回去。但真正在眷村生活的,是國民黨的中下層軍人,并非既得利益者,社會欠他們一個道歉?!?/p>
在族群認同的問題上,朱天心的心態(tài)也出現(xiàn)起伏。曾因害怕被貼上“外省人心向大陸”的標簽,朱天心在父親在世時只陪他回過大陸老家一次。她說,“明知父親年紀越來越大,越來越需要人陪,我卻只為了這樣一個理由橫下心來不陪他回去。1998年父親不在了,每每想起,總為自己的決定感到難過”。2004年臺灣“大選”前夕,朱天心曾和臺灣文化界、社運界的朋友聯(lián)合發(fā)起“族群平等行動聯(lián)盟”(族盟),由著名電影導演侯孝賢擔任名譽召集人,不定期地發(fā)表監(jiān)督報告,批判政治人物撕裂族群的言論。
為保護流浪貓而奔走
在被質疑最甚時,朱天心也曾心灰意冷,通過為保護流浪動物奔走呼號,她把碎成片片的心一點點拾起來。朱天心到底多愛貓,在《獵人們》一書中可以找到答案。而和她一樣愛貓、尤其是愛流浪貓的人們,被她稱為“貓?zhí)焓埂薄T谂_灣,流浪貓、狗被抓進動物之家后,七天沒人認養(yǎng)就會處以安樂死。為了挽救那一條條小生命,朱天心盡其所能倡導“TNR”行動——Trap(捕捉)、Neuter(絕育)、Return(放回)。不過,這樣的愛心工作也并非一帆風順。“貓?zhí)焓埂眰兎胖玫乃抟渤31徊缺饣蛱叻?,也有長輩覺得照顧小貓小狗是小題大做,說“當年槍林彈雨,死人都是平常事”。對此,朱天心耐心勸導:“正因為現(xiàn)在是不會打仗、不會死人的年代,可以多做一些這樣的事情,社會的進步就是這樣?!?/p>
常在咖啡館寫作
朱天心和丈夫唐諾都堅持這樣的信條:“把生活的需要壓得很低,才有自由?!彼f:“寫書的時候考慮市場,要遷就很多東西,這對我來說好累、好不自由?!睘榱巳胰碎L遠地過上這樣自由的生活,簡單生活是必要的”。朱天心說:“我們現(xiàn)在每天都在咖啡館呆著”,“咖啡館會給你很不錯的早餐、兩杯咖啡,幫你收拾東西、打開水、給你一個場地、給你空調,一個月才3900塊新臺幣,非常便宜了?!?/p>
朱天心的小說中不乏對同性間朦朧感情的描摹,她在接受采訪時也曾直言:“如果不是為了生孩子,可能會選擇同性的感情?!睂@個敏感話題,身為人母多年的朱天心侃侃而談:“我覺得每個人可能都很難是單純的陰性和陽性靈魂,最終哪一種跑到前面要看機緣。我碰到大部分女孩子時,都覺得自己是男生。遇到男生,還覺得自己是男生。只有在遇到兩個人時,才有陰性靈魂的感覺:一個是我中學的好朋友雷倩,第二個是丈夫唐諾。遇到他們,我才有被照顧的感覺。如果沒遇到唐諾,陰性靈魂沒跑到前頭,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