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何以為蘇州“土產(chǎn)” 科舉也能產(chǎn)業(yè)化

樂朋

名城姑蘇,土特產(chǎn)眾多,諸如碧螺春茶,東山枇杷,陽澄湖大閘蟹,盛澤絲綢,蘇繡,檀香扇等。而在近代,科舉文化塔尖的狀元,早被人戲稱為蘇州土產(chǎn)了。

蘇州狀元之多,冠絕中土。錢泳在《履園叢話》中說,清代“鼎甲之盛,莫盛于蘇州一府,而狀元尤多于榜、探”。順治朝有狀元孫承恩、徐元文,康熙朝有狀元繆彤、韓菼、彭定求、歸允肅、陸肯堂、汪繹、王世琛、徐陶璋、汪應銓,雍正朝有狀元彭啟豐,乾隆朝有狀元張書勛、陳初哲、錢棨、石韞玉、潘世恩,嘉慶朝有狀元吳廷琛、吳信中,道光朝有狀元吳鍾駿。大清六朝,蘇州狀元竟有二十人。以區(qū)區(qū)一府之地,出了如此多的狀元,實為奇跡!有趣的是,所謂“三鼎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有相當數(shù)量出自一門,這在當時各州府洵屬罕見。父子鼎甲,祖孫鼎甲,叔侄鼎甲,兄弟鼎甲,乃至兄弟祖孫鼎甲,亦累見不鮮。蘇州科舉的發(fā)達,功名的顯赫,真謂天下第一,乃其地緣文化的一大特色。

那么,狀元何以成為蘇州土產(chǎn)的呢?按余之拙見,至少有以下兩個因素──

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科舉時代,名門望族都把讀書做官、代代科名,視作家族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正途。王士性在《廣志繹》中一語道出天機:“縉紳家非奕世科第,富貴難相長守?！碧幱谙鄬Π捕ǖ臋嗔ι鐣?官本位吃香;士、農(nóng)、工、商四大階層,欲出人頭地、長保富貴,唯有參加科舉考試,走入仕途經(jīng)濟,才是最簡捷、最有效的路子。世家大族子弟以科舉躋身通顯,很快進入國家權力圈子,從中獲得現(xiàn)實的政治和經(jīng)濟利益的雙重回報。讀書、做官、發(fā)財三位一體,中心一環(huán)就在“奕世科第”?？婆e與政治、經(jīng)濟利益的一體化,是刺激江南、蘇州讀書人發(fā)憤苦讀、一舉成名的最大驅動力。這里的科舉拔萃、狀元眾多,也就勢所必至。

狀元之為蘇州土產(chǎn)的另一因素,在于蘇州的地緣文化優(yōu)勢。以蘇州為中心的江南地區(qū),自明、清以來形成了發(fā)達的文化,不但素有尚文化的傳統(tǒng),文化積淀深厚,文學風氣濃郁,而且教育較為普及,讀書蔚成民風。清代官場有句俗話,“北人做官娶小,南人做官刻稿。”南北士風的差異,彰顯了文化傳統(tǒng)和背景的不同。蘇州的文化世家遍于域中,而這些文化世家往往也是科舉世家、官宦世家。陳康祺的《郎潛紀聞》對清代狀元及常熟科名作過統(tǒng)計,從順治三年到同治十三年共有狀元九十三人,其中以蘇州為主的江南一省即占了四十五人,而常熟一縣即有六名狀元,翁同龢、翁曾源叔侄八年間兩奪大魁。

由于江南進士量多質佳,邁入仕途后升遷迅速,居于權力要津,并逐步結成地緣關系網(wǎng)。清朝漢族大學士人數(shù),江蘇以二十六人居各省之首,這二十六人中就有十七人屬于蘇州一地。狀元出身的高官常主持科舉考試,如乙卯科由癸丑狀元韓菼主考,丁巳科則以丙辰狀元彭定求主考。這些蘇州狀元出身的主考官,對江南和蘇州舉子帶來不少好處,提掖鄉(xiāng)黨后進自不在話下,“一時奔走聲氣者,遂先期輻輳于其門,場屋中多幸進者”。(《郎潛紀聞初筆·卷三》)如光緒己丑科閱卷大臣為李鴻藻、翁同龢,翁想點費念慈為狀元,與李商量,但李已得張孝謙卷,堅持不可易,可翁相爭不讓,結果以一科出兩狀元告終。擁有這種地緣人脈的蘇州,考生與考官間的良性互動,能不狀元作土產(chǎn)么!

蘇州盛產(chǎn)狀元的奧妙自然非止上述兩端;但僅此兩端,即可促成蘇州的科舉產(chǎn)業(yè)化,狀元地域化。發(fā)軔于隋唐的科舉制度,到了清代日漸演變?yōu)閼瓢斯?使讀書人埋頭古紙堆,鉆牛角尖。與科學、民主的世界潮流相比,科舉制明顯的落后了。不過,從歷史和文化的傳承來說,我們對狀元這個蘇州土產(chǎn),仍當作為一種地緣文化現(xiàn)象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