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加入世衛(wèi)的模式探索

鐘岷源

大陸方面相信，兩岸關系已經開始步入和平發(fā)展軌道，雙方也都同意反對臺獨和堅持“九二共識”，只要雙方共同努力不斷創(chuàng)造條件，就能夠開辟解決臺灣國際空間問題的前景。

臺灣領導人馬英九上任臨近周年，其問，兩岸關系“先易后難”，先經濟后政治，交往順暢。兩岸在臺灣國際空間和“國家尚未統(tǒng)一前特殊階段的政治關系”方面，亦悄悄開始探索。

據記者了解，兩岸互探底線之后，有關臺灣參與世界衛(wèi)生大會(WHA)的協(xié)商進展順利。若無變數(shù)，本月底或下月初，臺灣就會收到世衛(wèi)組織(WHO)秘書處的邀請函，正式邀請臺方代表以觀察員的身份與會，臺“衛(wèi)生署長”葉金川可望以最高衛(wèi)生官員身份率隊出席，位置應會安排在觀察員專區(qū)。

盡管政治談判方面的困難和障礙相比于兩岸經貿關系和人員往來要艱難許多，但彼此還是帶著善意、理解和智慧“上路”前行，此回探索臺入世衛(wèi)模式，即為開端。

善意

改善兩岸關系與正確對待臺灣適度參與國際空間的問題，是一體的兩面。從島內的輿論來看，兩岸能否走向和平發(fā)展之路，臺灣的國際空間議題是島內民眾對兩岸關系未來走向判斷的參考指標，故此，大陸方面是認真看待，合理為之的。

臺灣著名新聞評論員胡忠信對本刊記者表示：去年底，胡錦濤總書記在紀念《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30周年座談會上提出的“六點意見”，就充分顯示了北京對臺灣國際空間問題有非常多彈性的處理，臺灣能否在2009年以觀察員身份加入WHA，將成為一個觀察指標。臺灣理應抓住這些契機，有效營造兩岸和平互動的氛圍。當然，任何牽涉國家主權性質的國際組織，臺灣都是不可以加入的，這是現(xiàn)實。但對于臺灣以“中華臺北”名義成為WHA的觀察員，北京應會釋放善意，做出讓步。

早在2005年“胡連會”時，胡錦濤總書記就曾提出兩岸參與國際議題，在不造成“兩個中國”、“一中一臺”的前提，兩岸可以通過務實的協(xié)商做出合情合理的安排，并可優(yōu)先討論臺灣參與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問題。隨后的“胡吳會”等數(shù)次兩岸重要領導人會晤場合，雙方亦有提及。直至今年4月15日國臺辦新聞發(fā)言人李維一再作重申：“在兩岸關系的新形勢下更具備了相應的條件，只要兩岸雙方共同努力，就能開辟解決問題的前景。”

同樣，臺灣方面對于“發(fā)展國際空間”，尤其是此次參與WHA，亦以務實心態(tài)而求之，并能放低身段，正視現(xiàn)實。臺灣有關方面提出，“不去挑戰(zhàn)中共在聯(lián)合國的代表權問題，不去損害中共的外交利益，謀求國際空間，臺灣要保持適度的彈性?！倍R英九解釋臺入世衛(wèi)的目的，亦有善意，他強調：“臺灣特別重視參與世界衛(wèi)生大會及世界衛(wèi)生組織，主因是這些國際醫(yī)療組織所關切的不是政治權利，而是一般人民的健康權利，是廣義的基本人權?！?/p>

對此，臺灣《新新聞》原總編黃創(chuàng)夏告知本刊記者：“臺入世衛(wèi)，有利于臺灣2300萬民眾的醫(yī)療衛(wèi)生權益獲得保障。2003年SARS造成生命損失的余痛猶在，因此，參與世衛(wèi)組織同樣攸關臺灣人民生命、健康、財產的人道議題。”

畢竟，在全球化的趨勢，衛(wèi)生議題已成為影響全球安全的重要一環(huán)，全球醫(yī)衛(wèi)體系不容任何缺口的觀念已廣為認同。也正因如此，臺灣的訴求，獲得大陸方面的“善意、積極的響應”。

智慧

作為大陸的執(zhí)政黨，中共在對臺政策中所釋善意，蘊涵著相當?shù)恼沃腔邸?/p>

在通常情況下，大陸在對待兩岸關系上，可依“九二共識”做基礎，對一些細節(jié)可作模糊的處理，但在國際向度上，卻慎之又慎，以防止“一中一臺”或“兩個中國”的傾向。因此，對于臺灣要以何種身份加入參與世衛(wèi)，中共既不能模糊，但同時又要考慮兩岸關系的和諧及臺灣的感受，這就需要智慧，就要運用比較藝術的方式來解決。以目前實際的操作辦法，大陸傾向于同意臺灣沿用WTO的模式進行，即用“中華臺北”的身份參與WHA，并對臺灣參加WHO和WHA采取區(qū)隔處理，循序漸進。

事實上，中共也試圖在臺灣不挑戰(zhàn)主權爭議的前提下，給其適當?shù)膰H活動空間。大陸對王毅和陳云林的任命，就有這個層面的考慮。2008年6月，原任外交部副部長的王毅被任命為國臺辦主任。與此同時，任職于國臺辦14年之久的陳云林，卸任后被推舉為海協(xié)會第二屆會長，填補了汪道涵逝世后長達兩年半的會長空缺。這兩項人事變動正式宣告前已為海外披露，并獲普遍正面評價。由是，事關兩岸協(xié)商的官方、民間兩大涉臺機構，人事調整落定，并迅速展開兩岸復談。

有評論認為，王毅接掌國臺辦，就意味著大陸將著手處理臺灣非常在意的國際空間問題，因為熟悉亞洲外交事務并在國際外交界頗具好評的王毅，正是統(tǒng)籌協(xié)調此類問題的不二人選。

緊接著，大陸方面又順勢營造兩岸往來的良好氛圍，決定贈送臺灣3件“禮物”，其中之一，就是同意2009年“放行”臺灣參與世界衛(wèi)生大會。另兩項分別是，準許《海角七號》在大陸公開上映，“團團”和“圓圓”兩只大熊貓赴臺。

如今中共對臺交往的“高明之處”，還在于在國共兩黨之間依然存在分歧之時，卻形成了“擱置爭議”的高層共識。國共兩黨幾經努力，尤其在去年以來，蕭萬長、連戰(zhàn)、吳伯雄先后訪問大陸，兩岸兩黨之間多次交流與溝通，其頻率之繁與層級之高，可謂前所未有。兩黨共同構筑新時代的兩岸關系框架，不僅使“兩會”復談順利，亦為臺灣在乎的“國際空間”問題打開了探討的“空間”，胡錦濤與吳伯雄會面時提出優(yōu)先討論臺灣加入WHO的問題，就顯示出中共對臺政策的彈性、自信和智慧。

這些都是中共的聰明之舉，正視兩岸在外交場域的互動氣氛，大陸能以更加寬宏的態(tài)度來面對臺灣參與世衛(wèi)的議題，對兩岸民眾而言，將發(fā)揮積極和正面的效應。因為，一個穩(wěn)定的兩岸關系與適度的國際生存和尊嚴更能獲得臺灣民眾的肯定。不可否認，現(xiàn)在的中國已是亞洲強國，兩岸之間再怎么對立，都無法改變比鄰而居的事實，中共如何對待臺灣，如何與臺灣和平相處，能否用平等的態(tài)度來面對兩岸關系，全世界都在看。值此兩岸和解的背景之下，中共做出的是利人利己的正確抉擇?？梢哉f，兩岸關系是中共“和平發(fā)展”最重要的考驗。

默契

大陸對臺釋放的善意和智慧，尚需對方的配合和呼應，方可默契成行。此回參與世衛(wèi)之事，彼此均有體諒，雙方有進有退。

關鍵就是“擱置爭議”，兩岸同意以“九二共識”為基礎，在操作上也有使用“中華臺北”的默契。國務委員戴秉國告知媒體，“擱置一時不易解決的問題，先解決可以解決的問題”。而在這些“問題”中，已經包括臺灣在意的國際空間問題。其中，討論參與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的問題，也就自然地擺上日程。

對于臺入世衛(wèi)，以往臺灣人更多地看到的是“大陸的抵制”，而今傳出大陸支持的消

息，島內媒體解讀說，此舉也是臺灣“國安系統(tǒng)”借媒體放出的一個“政治氣球”，借此觀察大陸之反應，以便和大陸商談如何開放臺灣“國際活動空間”的方向。

看著對岸飄來的“氣球”，國臺辦主任王毅隨即透過央視專訪把話傳遞過去，“我對此持審慎樂觀態(tài)度，因為兩岸關系已經開始步人和平發(fā)展軌道，雙方也都同意反對臺獨和堅持‘九二共識，我想只要雙方共同努力不斷創(chuàng)造條件，就能夠開辟解決問題的前景?！?/p>

王毅的講話巧妙地回應了臺灣對此的期待，也從某個層面向臺方證實了大陸對此的態(tài)度。觸及細節(jié)的溝通方面，雙方也漸漸地找到了默契。

譬如與會的模式問題，臺灣方面表現(xiàn)得彈性和靈活，馬英九提出，最優(yōu)先是“中華民國”，做不到，“臺灣”也可接受，再做不到?！爸腥A臺北”可以接受。兩岸交換意見之后，雙方找到結合點，大陸支持臺灣以觀察員身份參與世衛(wèi)大會，但附帶逐年參與為條件。至于名稱，認為“中華臺北”奧委會模式，是可行的方式。

對于大陸提出的逐年參與附帶條件，臺方表示，這當然不是理想中的與會方式，況且臺灣民意也會有不同看法。撻伐馬英九所謂“傾中”的聲浪勢必傾泄而出，兩岸關系將受沖擊，臺當局的外交及兩岸政策，也會面臨被迫調整的壓力。相對的，若臺灣果真能以觀察員身份出席大會，內部質疑馬政府所謂過于“傾中”的壓力也望獲得紓解。

據悉，大陸方面亦考慮臺灣民意的反彈，可望不再堅持“逐年參與”的前提條件，雙方就此達成高度共識和默契，但對引發(fā)爭議部分，彼此絕口不提。

“就此而言，兩岸都心照不宣地采取務實求效的策略，即是雙方的共識，收獲雙贏的結果?！迸_灣中國文化大學教授、著名政論家江岷欽與本刊記者聊及此話題時就表達了他的看法?！耙驗榇箨懪c臺灣如果繼續(xù)糾葛，不僅影響回暖期的兩岸關系，還牽涉復雜的國際政治互動以及各國國內政治的變化問題。國際社會在面對其與臺海兩岸的關系時，如何把握，多年來已頗費思量?！?/p>

就未來兩岸協(xié)商的過程而言，雖說共識是“經貿先行，政治緩議”，但這其中又有分別。大陸是以經促政，臺灣是先經后政。但無論如何，從長遠來看，更加緊密的聯(lián)系，有助于兩岸形成共同擁有的價值觀念與民族情感，這無疑是中華民族的最大福音。

有趣的是，兩岸的有些人事安排都讓人聯(lián)想彼此之間的幾分默契。馬英九一上臺即委任李登輝愛將賴幸媛?lián)侮懳瘯魑?，被視為有安撫綠營焦慮感以及預防兩岸融冰過快的作用；而大陸外交系統(tǒng)是長期在國際上與臺灣短兵相接的，北京讓出身外交的王毅出任國臺辦主任，實有異曲同工之妙，毋庸置疑，臺灣的“國際空間”問題，兩岸都在琢磨并付諸行動。

突破

世衛(wèi)大會將于5月18日在日內瓦開幕，而此時，剛好是馬英九上任一周年。今年，臺灣如果獲邀與會，相較過去叩關12次都鎩羽而歸，無疑是前所未有的突破，不但為國際關注焦點，更影響未來兩岸互動?！榜R政府執(zhí)政一周年，拿不出什么可圈可點的東西，眼前失業(yè)率又創(chuàng)新高，但是，參與世衛(wèi)的結果，卻為他加了分”，身為島內的電視“名嘴”，黃創(chuàng)夏對此評述，言簡意賅。

事實上，兩岸就此議題展開正式協(xié)商之前，馬英九對此的期待就溢于言表，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希望能有些不同與改變”。現(xiàn)在，他可以向臺灣民眾證明的是，在兩岸關系“大躍進”之后，臺灣在國際上也有所突破，并能兼顧尊嚴及自主空間。

這與馬英九倡導的以“前瞻務實的態(tài)度處理兩岸關系，以開放取代對立，善意取代敵視”的大陸政策相關聯(lián)。過去的一年，兩岸關系顯現(xiàn)了相當和諧的氣氛，獲得國際社會的高度肯定。然而，在致力于改善兩岸關系的同時，臺灣也希望在國際事務上積極參與，承擔責任及對國際社會有所貢獻。

4月中旬，馬英九委派曾擔任過“外交部長”、“國大議長”及“監(jiān)察院長”的“政壇四大公子”之一的錢復，擔任出席今年的“博鰲亞洲論壇”臺灣代表團的團長，似就是暗含了馬英九借著在政務中占有極重分量的大陸事務的“推陳出新”，來表達其強烈的“革故鼎新”的強烈意愿。

“錢復此行，蕭萬長直接推薦，為什么?因為他在臺灣的政經地位，外交理念均被馬蕭認可，由他出席，有其獨特作用?！焙倚鸥嬷究浾?。

據悉，錢復先前提出的“兩岸關系位階高于‘外交工作”的主張，引起有心推動兩岸關系發(fā)展和“活路外交”的馬英九的共鳴。馬英九上臺后，曾登門拜訪自己求學時的老師錢復，并表示老師當年曾說過的這句話非常重要，后來臺灣“外交”關系的發(fā)展，果然與錢復所言相符。

馬英九指派錢復參與博鰲論壇，并與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會晤，其“肢體語言”就很明確：馬英九贊成“兩岸關系位階高于‘外交工作”的論述，而且今后還將繼續(xù)借助錢復在臺灣政壇上發(fā)揮重要作用。為此，馬英九委托錢復將新的十六字訣——“同舟共濟，相互扶持；深化合作，開創(chuàng)未來”捎帶給對岸。很明顯，熱絡的兩岸關系和敏感的國際空間問題，馬英九都想在自己的任期內要有更多的突破。若從這個視角望去，也就明白了馬英九為什么那么在意和重視臺灣參與WHA的緣由了，也正因如此，臺灣也就更加尋求與大陸的共識和默契。

因此，臺入世衛(wèi)問題甚至已經成為今后兩岸關系走向的一個重要觀察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