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服飾作為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從古到今,在人們的生活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文章從《紅樓夢》中王熙鳳的服飾描寫著手,對其內(nèi)在的文化底蘊進(jìn)行了探究,并與楊憲益夫婦的英譯本進(jìn)行了對比,從文化的共同性和特殊性角度出發(fā),揭示出了在翻譯過程中文化的可譯性和不可譯性。
關(guān)鍵詞: 《紅樓夢》英譯本服飾詞匯翻譯
一、引言
幾千載中華民族的文明史上,“衣冠古國”的稱號一直是中國人引以為傲的贊譽(yù),因為這稱號中包含幾千年的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雙重內(nèi)涵,是中華民族世世代代智慧、思想、技能等綜合的創(chuàng)造物。中國服飾文化發(fā)展到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時候,無論是從服飾工藝還是服飾禮儀來說,都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都t樓夢》中服飾描寫所滲透的傳統(tǒng)文化的因子,不僅表現(xiàn)在大量服飾的直接描寫中,更主要的是書中的服飾描寫基本上折射出封建貴族家庭文化的方方面面,從人物到制度,從家庭到社會,無所不包。
翻譯是一種跨語言的交際活動,更是一種跨文化的交際活動。我們通常意義上的翻譯是指兩種語言和兩種文化的信息傳遞和交換。服飾的翻譯則是文化翻譯方面的一個重要分支。而作為“脂粉隊里的英雄”,王熙鳳的服飾是《紅樓夢》所有女性人物中描寫最豐富、最精彩的。本文將從曹雪芹重筆所繪的“辣子”——王熙鳳的三次傳神之態(tài)入手,對其內(nèi)在的文化底蘊進(jìn)行探究,并與楊憲益夫婦的英譯本進(jìn)行對比,以揭示文化在翻譯中的可譯性和不可譯性。
二、三譯熙鳳
王熙鳳性格開朗而張揚,不管是穿衣還是戴飾品都極盡奢華,有她在,就多了一道艷麗的風(fēng)景。王熙鳳在書中第一次出場,正值林黛玉初進(jìn)榮國府,和外祖母、舅母及表姐妹們各敘親情之時。林妹妹眼中看到的表嫂:
原文: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絳,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匾\,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第3回)
譯文:Her gold-filigree tiara was set with jewels and pearls.Her hair-clasps,in the form of five phoenixes facing the sun,had pendants of pearls.Her necklet,of red gold,was in the form of a coiled dragon studded with gems.She had double red jade pendants with pea-green tassels attached to her skirt.
Her close-fitting red satin jacket was embroidered with gold butterflies and flowers.Her turquoise cape,lined with white squirrel,was inset with designs in colored silk.Her skirt of kingfisher-blue crepe was patterned with flowers.
鳳姐的釵與普通的不同,釵上分出五股,每股一只鳳凰,作朝陽之態(tài),口銜珠串。項圈也是比較普遍的飾物,鳳姐的金項圈乃以赤金累絲絞成,前有盤螭紋樣,下垂以珠玉連綴而成的瓔珞,價值不菲。譯文中的“hair-clasps”和“necklet”均成功地詮釋了釵和項圈。兩種不同的表達(dá)方式對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英漢讀者而言,已經(jīng)近乎是取得了文化的對等。
宮絳便是宮廷所造或仿宮樣織造的絲帶和絲繩。婦女常在腰間所系絳帶的末端打結(jié)或掛佩以壓裙幅,“雙衡比目玫瑰佩”就是這樣的飾物。楊氏此譯可謂傳神?!癲ouble red jade pendants”四詞把“雙衡比目”、“玫瑰”、“佩”這件令母語讀者都感到很模糊的美妙玩意兒給清晰地描述出來。而“pea-green tassels”的功能也是一眼便知。楊先生如此傳神的翻譯技巧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關(guān)于裙子本身“skirt of kingfisher-blue crepe was patterned with flowers”,筆者則認(rèn)為有些許不妥?!棒浯洹笔侨棺拥念伾_@里指的應(yīng)是一種綠色硬玉的顏色,即“jadeite”,其色翠綠。從古至今,婦女的裙子都很喜歡用鮮艷明亮的綠色。更何況是鳳姐這樣的輕佻俏麗的少婦。譯文中的“kingfisher-blue”是翠鳥的顏色,遠(yuǎn)不及jadeite來得鮮亮。
“cape”這個詞一直是《紅樓夢》譯評界爭論的一個話題?!肮印薄癈hinese-style unlined garment,gown”,寬大的長外衣,于《紅樓夢》中是一種在棉襖和裙子外穿的一種無袖、束身、V領(lǐng)、長至膝蓋下方的外衣?!独饰漠?dāng)代高級英語辭典》給“cape”下的定義是“a loose outer garment or part of a garment without sleeves fastened at the neck and hanging from the shoulders”,是斗蓬、披肩。所以筆者認(rèn)為“石青銀鼠褂”譯為“turquoise gown,lined with white squirrel”更為妥當(dāng)。
周瑞家的曾對劉姥姥介紹八面玲瓏的鳳姐:“這位鳳姑娘年紀(jì)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兒,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眲⒗牙延H眼見到鳳姐,才知周瑞家的所言不虛。
原文: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內(nèi)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nèi)的灰。(第6回)
譯文:Xifeng had on the dark sable hood with a pearl-studded band which she wore at home.She was also wearing a peach-red flowered jacket,a turquoise cape,lined with grey squirrel and a skirt of crimson foreign crepe lined with snow-weasel fur.
昭君套是明清時期婦女冬天時在房中戴在頭上的皮暖額。勒子是清代婦女套戴在額上用以御寒的額飾。南方稱兜,北方稱勒子,多以黑絨制成,上綴珠翠或繡花朵,套于額上,掩及于耳間,系二帶于髻下而結(jié)之。攢珠勒子,即用金銀絲穿珍珠作為裝飾的勒子。譯文中“dark sable hood with a pearl-studded band”譯得略有缺失。雖有“套”——“hood”,卻無“昭君”。筆者覺得不妨直譯“Zaojun hood”,后加注即可。這樣才能譯出“昭君套”所暗示的社會地位與財富。
“洋縐”一詞筆者也與楊老意見向左。“洋縐”是制裙的料。這是一種薄兒軟的平紋春綢。微帶自然皺紋??U是一種絲織品,它利用經(jīng)、緯線的粘度和粘向不同,織成后縐縮交錯,表面因此變得高低不平?!把罂U”只是縐紗的一種。所以不應(yīng)是譯文中所理解的“foreign crepe”,只是“crepe”便可以了。
在中國這樣一個禮制極其完備的國家,在某些特定的時間或場合,需要特定的頭飾與之配套。第六十八回中鳳姐去見賈璉偷娶的尤二姐。二姐一看,只見鳳姐“頭上皆是素白銀器”。為何用素白銀器?因為這時,寧府的賈敬也就是王熙鳳的公公剛死不久,還在帶孝之中,故用素白銀器。
原文:尤二姐一看,只見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fēng),白綾素裙。(第68回)
譯文:Second sister You saw that Xifeng had nothing but silver trinkets in her hair and was wearing a pale blue satin jacket,black satin cape and white silk skirt.
這一次是與尤二姐正式交鋒的賈璉正室。正應(yīng)了民間俗話所說的“若要俏,一身素”。王熙鳳和曹雪芹都懂色彩心理學(xué)。“紅妝素裹”果然顯得清素而又格外俏麗,出其不意的裝扮同時也暗藏了來者不善的機(jī)心。一身素服,連青緞子上掐的都是銀線,明擺著“國孝家孝,兩層在身”,等于在宣讀賈璉偷娶二姐的罪狀。王熙鳳笑吟吟地上門親迎,惡狠狠地暗設(shè)陷阱。這一套素裝銀飾的色調(diào),在渲染氣氛和刻畫性格上都發(fā)揮了獨到的作用。
楊老譯文中“silver”“pale blue”“black”“white”四個顏色詞的連續(xù)使用不僅譯出了其骨,更是書出了其韻。
三、結(jié)語
總的來說,翻譯是可能的,但在很多情況下,我們只能做到選擇奈達(dá)所說的“最切近的自然對等物”(closest natural equivalents),而不能做到“完全充分的翻譯”。在翻譯時,譯者不僅要關(guān)注各民族語言的差異,更要密切關(guān)注其文化差異,這往往是翻譯成敗的關(guān)鍵。
我們應(yīng)該肯定文化可譯性的存在。嚴(yán)復(fù)對這種文化中的可譯現(xiàn)象作過精辟的概括:“譯本表達(dá)同一真理之能力,誠多有不如原著處,但譯本表達(dá)同一真理之能力,有時同與原著,甚或勝過原著亦未嘗不可能也。”(沈蘇儒,《論信達(dá)雅》)
另外在翻譯實踐過程中,“一種語言的言語材料的全部意義、全部信息,往往因為缺乏對等詞、思維方法和表達(dá)方式不同、語法結(jié)構(gòu)不同、文化背景差異等等原因,不能充分地、完善地轉(zhuǎn)移入另一種語言的言語材料,因此在不同語言之間又普遍存在著不可譯性”(陳??担吨袊g學(xué)理論史稿》)。
所以,譯者一定要具有強(qiáng)烈的文化意識,在翻譯時要重視文字中所蘊涵的異國情調(diào)及所承載的異域文化,小心翼翼地做好文化方面的處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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