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靈魂還給故鄉(xiāng)

周大強

落日

鐮刀拖著疲憊的身軀掛在墻上。

鋤頭抽出腰間的煙袋，點燃火柴。

村莊陷入一種猝然的停頓，河水斷流，黃牛陂腳。哎，誰能說清絲瓜的愛情為何一夜間黃了，美麗的牧羊姑娘為何嫁給捕魚的狗娃?

父親耕過的三畝薄田瘦了一圈又一圈，牽回的老牯中播著尾巴，蒼茫的淚眼涌出一絲絲緩慢的霞光……

鄉(xiāng)村音樂會

從春天的背影里取出一截蠟燭，歌唱生活；從南瓜憂郁的內心取出一粒眼淚，歌唱愛情；從芝麻新做的衣裳上取出一絲頭發(fā)，歌唱黃昏。

再配上蒲公英的美聲、水花生的民樂、車前子的通俗唱法，我們就可以為大地獻上一臺鄉(xiāng)村音樂會。

要是有足夠多的聽眾，我們還會邀請高粱和玉米為蘆葦伴舞。是的，熱烈的場面足以讓小周村的父老鄉(xiāng)親感受到一種豐收的金黃。

抓一把泥土，喊一聲“娘”

抓一把泥土，喊一聲“娘”!

長滿蒿草的墳墓在風中鳴鳴作響，我的眼淚變成石頭，怎么也敲不開記憶的門。

娘呵!我的雙手扎滿青刺卻再也看不見你溫暖的雙手：娘呵!我的心里滿是荒草卻再也聽不見你安撫的話語。

抓一把泥土，喊一聲“娘”!風里的娘，回聲里的娘，淚水里的娘呵!兒子跪在你面前，卻怎么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披著月光回家的人

披著月光回家的人，他的兜里裝滿了閃亮的星星。他一定在小張莊喝醉了酒，要不然，不會抱著村頭那棵歪脖子柳樹吐出一斤一斤的蛙鳴和蛐蛐聲。

他的兒子上小學三年級，此刻，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正用稿紙演算星空。

如果他推開籬門，不用說，剛剛磨完鐮刀等待夏收的妻子，會為他獻上一杯用幸福和愛情泡好的醒酒茶。

油菜花：燃燒的春天

春風吹落白云的思念的時候，油菜花正任著自己的性子盡情地開放。它們三個一群，五個一伙，要占領春天的每一個角落。

不遠處的鳥鳴也會啼出金黃的陽光，溫馨地在遼闊的淮北平原回蕩一下。我愛這些春天內心的細節(jié)，它們仿佛一群放學回家的孩子。在田野里狂奔，在麥地里歡呼，在一個又一個的村莊自由的穿梭。

燃燒起來的春天多么美麗!為了尋找一朵花的芬芳，我剛輕輕地俯下身影，就被一群蜜蜂莊重的警告：香甜的蜜，永遠都只獻給勤勞的人。

是你嗎

花朵上的童年在身體里游弋，一次靈魂的回鄉(xiāng)，走到村口，又回來。

青棗子攙住下巴，清風躺在梨樹的枝頭是一片雪白。青芒；春天的歌謠藏一顆暗綠的心。

是你嗎?墻角里寫滿早春乳味的韻律。你是我寫在土墻上的年輪吧?要不然，柳笛里的熒光為何會在你的體內生根、發(fā)芽……

把靈魂還給故鄉(xiāng)

把種子還給秋天，把馬車還給平原；

把夕陽還給天空，把寒霜還給黑夜；

把一切還原到本來面目，不要疾病，不要戰(zhàn)爭，不要暴風雪，不要無緣無故的愛，當然，恨得咬牙切齒的人。請你們握手言和，愛好和平。

遠行的人，請停止漂泊，把靈魂還給故鄉(xiāng)。把一顆火熱的心臟還給村莊，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還要把影子還給前世——做一頭勤勞的耕牛，守住貧窮的家園。

鄉(xiāng)間素描

青菜葉子上的露珠懷孕，分娩出一泓嵐霧。

不愿意上學的學生，拿出彈弓打青棗，冷不丁射落一個冰涼的詞語，淋濕逃學的借口，他們低頭、臉紅，快速跑向學校。

母親養(yǎng)的母雞，一會伸伸脖子，一會閃起雙翅，一會炸開翎子，兩眼死死盯住偷腥的花貓。

現(xiàn)在是三月，太陽還沒有下山。麥苗瘋長個頭，柳絲梳理秀發(fā)，一個一個漂亮的姑娘靜坐閨房。就算暮色降臨、只要有一勺月光，鄉(xiāng)間的這些風景也會得到寧靜的喂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