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山丹荔

蒙　公

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用這句成語來比喻羊山荔枝園，實(shí)在是最恰當(dāng)不過了。

荔枝樹不會說話，可是荔園翠綠，荔果絢麗，美味可人。每到五月，丹荔成熟，千里羊山，紅云萬重，飛焰橫天，人們觀景嘗鮮，荔枝園熱鬧非凡。

海南鄉(xiāng)賢丘浚寫過一首《詠荔枝》詩，詩云：“世間珍果更無加，玉雪肌膚罩絳紗。一種天然美滋味，可憐生處是天涯?！?/p>

丘浚生在荔枝之鄉(xiāng)，借物言志，為天涯珍果嗚不平。

荔枝是我國的特產(chǎn)，海南是荔枝的主要產(chǎn)地，羊山是荔枝的重要產(chǎn)區(qū)。

羊山地區(qū)幾百平方公里的火山熔巖地帶，仍保留有4萬多畝古荔枝園。那些房前屋后、村圮路邊，粗可合抱的荔枝樹，那是羊山人的命根子。

羊山人離不開荔枝樹，荔枝樹也離不開羊山人。

“百年老樹，百年老屋，百歲老人，百里珍果”，共同構(gòu)成獨(dú)特的羊山文化生態(tài)。

詩人歌詠，騷客附庸，都把贊賞的目光投向荔枝。

荔枝“一果上市，百果讓路”。

還沒有哪一種水果能像丹荔這樣，既張揚(yáng)又含蓄，既可愛又可惜，既讓人羨慕又叫人感慨!

在白居易的眼里，荔枝“殼如紅繒，膜如紫綃，瓤肉瑩自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令人饞涎欲滴。但美中不足的是，在沒有貯藏設(shè)備的年代，荔枝難保鮮，很容易變質(zhì)。

誠如白居易所說，“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所以，生于天涯，遠(yuǎn)離京華，不能“待價(jià)而沽”，對荔枝而言也許“可憐”，但對海南人來說則是“可喜”。

得天時地利，羊山丹荔早熟，比隔海相望的廣東至少要早20天。海南人率先嘗鮮，大飽口福，豈非幸事!

海南人愛吃荔枝，府城一帶至今仍流傳丘浚五歲時“智奪荔枝”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丘浚上學(xué)時碰上新荔“蟾蜍紅”上市。

這種荔枝顆大味甜，與鵝蛋荔、丁香荔同為羊山三大佳果，市價(jià)較高，產(chǎn)品緊俏。

正好幾個青樓女子過來買荔枝，其中一個指著丘浚手里的《三字經(jīng)》說：“我有個對子，以‘手拿三字經(jīng)為上聯(lián)，你若對上，這些荔枝歸你；若對不上，你手中的書歸我?！?/p>

丘浚說：“我還有一本書，叫《百家姓》，它藏在你的肚子里。”說完拿起荔枝便跑。

等到青樓女子悟出所對下聯(lián)是“肚藏百家姓”時，丘浚和小朋友已把荔枝吃完了。

又到五月，有朋自京來瓊，相邀游火山口，登上了瓊北最高峰。

舉目遠(yuǎn)望，千里羊山，丹荔紅透，云蒸霞蔚，古老的荔枝園好像喝醉了酒，一片酡紅。追逐紅云，徘徊荔園，買了一小箱“妃子笑”，友人戲稱為天涯“貢品”，說是拿回家進(jìn)貢“后宮娘娘”。

這是天下最佳禮品。剛剛摘下的“妃子笑”，淡紅的果實(shí)還帶著晶瑩的露珠，水靈靈的，十分鮮嫩?，F(xiàn)代帝都的“妃子”真幸福，依托騰云駕霧的“波音737”，便可悠然品嘗當(dāng)天采摘的天涯丹荔。

說到“妃子笑”，人們自然會想起杜牧的《華清宮絕句》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楊貴妃看著送來的荔枝甜甜地笑了，這種情景只能是杜牧的想象。

杜牧是晚唐詩人，比貴妃生活的時代整整晚了一百年。他不可能親眼目睹華清宮的大門一扇接一扇打開。

杜牧詩中的那匹快馬，其實(shí)只能馳騁在他的腦海中，是他想象中的那匹馬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飛奔上山，跑進(jìn)宮門，后面揚(yáng)起一片片塵土。類似的作品還有蘇軾嬙枝呦中的“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顯然也是受了杜牧的影響。

楊貴妃是否吃到荔枝姑且勿論，假如真的吃了，她肯定也笑不起來。

古代交通不便，路途險(xiǎn)惡，千里迢迢。從荔枝產(chǎn)地到長安，即使像蘇軾所說的“十里一置飛塵灰，五里一堠兵火催”，即使不惜“顛阮仆谷相枕籍”(指運(yùn)送荔枝者的尸體交錯倒在一起)，至少也得好幾天的時間。

試想想，赤日炎炎，長途顛簸，荔枝不僅不能“風(fēng)枝露葉如新采”，而且肯定會像白居易所說的那樣“變色變香變味”。

如此這般，妃子不但笑不起來，反而樣子會很難看。所以“妃子笑”的故事大有疑點(diǎn)。杜牧不是親身經(jīng)歷，也不見史書記載。

東坡居士是個美食家，為了吃荔枝而“不辭長作嶺南人”，也像杜牧那樣發(fā)揮了豐富的想象力。還有詞人柳永，也因?yàn)槔笾Φ母侍鸲褎?chuàng)作的詞牌名之為《蜥枝香》。

這么多“大腕”炒作，這么多名家“杜撰”，“妃子笑”也就和楊貴妃的風(fēng)流韻事一樣代代相傳。

與野史不同的是，確有文獻(xiàn)記載：“嶺南舊貢生龍眼荔枝，十里一置，百里一堠，晝夜傳送?！辈贿^那是公元一世紀(jì)東漢初期的定制，有的夫役馬匹往往為此而累死。

漢和帝永元十五年，有官員冒死上書諫止，大膽指出：“此二物上殿，未必延年益壽?！庇谑?，和帝下詔，要“太官勿復(fù)受獻(xiàn)”。詔書說：“遠(yuǎn)國珍饈，本以薦奉宗廟?！币苍S這是一個借口，但明里已不敢供奉帝后食用。

時代不同了。在科技進(jìn)步、交通發(fā)達(dá)的今天，羊山丹荔早已明里“供奉帝后食用”， “妃子笑”也遠(yuǎn)銷加拿大、法國、荷蘭等歐美國家，吸引了很多“洋貴妃”。

現(xiàn)代的“妃子”真幸運(yùn)，“妃子笑”已“笑”遍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