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娜
言語是人們?nèi)粘=涣鞯闹匾ぞ?。孔子作為一名教書育人的師者和周游列國宣傳自己主張的游說者,更離不開這一重要工具?!墩撜Z》多記載孔子的言行,所以《論語》可以大致反映出孔子對“言”態(tài)度、理解及其運用。
從總體上看,孔子把“言”分為“天言”和“人言”兩大類。關(guān)于“天言”,涉及孔子對“天”的認識,因此,“天言”也表現(xiàn)為兩種含義:即超自然的“天命”的昭示與自然之天的啟迪。對于前者,習慣上,更多的是用“天命”來表征,可以用孔子在幾次遇難時對“天”的態(tài)度表述這種思想。如“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論語·子罕》)這是一種天命降與斯人的自信和自覺,其實潛在地包含有超自然的、無法控制的因素。對于自然之天的認識,典型的莫過于《論語·陽貨》篇的記載:“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是一種尊重客觀規(guī)律的自覺。關(guān)于“天言”這一部分,由于“天道遠,人道邇”,實際上論述得比較少。所以,本文側(cè)重于對其“人言”的考察。
關(guān)于“人言”,孔子將其分為法語之言、巽與之言及巧言。如《子罕》篇:“子曰:‘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未如之何也已矣?!笨梢?,孔子對于“法語之言”和“巽與之言”是持相對肯定的態(tài)度的,而對于“巧言”或者“佞言”則持否定態(tài)度,因為“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論語·憲問》),“巧言令色,鮮矣仁”(《論語·學而》),這種劃分主要是基于說話者對“言”運用的結(jié)果。
從根本上說,語言的功能包括交際功能和思維功能。這兩種功能實際上密不可分,所以本文表述孔子論“言”的功能時,對這兩個基本功能進行了融合與重組。首先,言語具有基本交流的功能,是教書育人的基本工具。如“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匾膊挥??!?《論語·為政》)“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說。”(《論語·先進》)這兩則都是描述與顏回的交談,是一種正常的交流工具。其次,言語的啟發(fā)功能?!白酉膯栐唬骸尚毁?,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后素?!痹唬骸岸Y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論語·八佾》)這是通過言語的力量使聽者受惠,獲得深思與啟迪。第三,言語的“準則”功能,即把言語所表達出的思想作為一種法則應用于處理實際事物?!白迂晢栐唬骸幸谎远梢越K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又有定公問政于孔子,問其是否有“一言可以興邦”或者“一言可以喪邦”這樣的“言”,可見,這是把“言”當做了一種“行為的準則”,一種安身立命、安邦定國的法則。這是對言語的引申運用。
其實從言語的結(jié)果上看,或為毀,或為譽,或為中立性的描述。在孔子那里,“言”可以反映基本的道德規(guī)范,換句話說,是與孔子提倡的“禮”、“德”、“智”等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顏淵》篇中多有這方面的反映。如“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仞?!边@是用“言”來表達“仁”。在評價子路的時候說他“無宿諾”,即其言而有信,是達于“信”者?!白迂晢栍选W釉唬骸腋娑频乐?,不可則止,無有辱也?!币簿褪钦f,對待朋友,進言要做到適可而止,話說到點子上就可以了,不必屢次敲打,以免造成自身的羞辱或疏遠。這是與個人的智慧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里仁》篇“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這是對父母表達孝心的一種方式,才無愧于子女對父母的情意。同時,由其言可以觀其人,“言”也是衡量人德行的一個標準?!安恢裕瑹o以知人也?!?《論語·堯曰》)又說,“道聽而途說,德之棄也”(《論語·陽貨》),“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論語·衛(wèi)靈公》)。能夠做到不毀不譽也是德行的一種表現(xiàn)??鬃訉ψ迂曉u論別人,則說“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孔子對“言”的諸多規(guī)定是離不開對于“禮”的尊崇的。在不同的場合發(fā)表言論,是對“禮”的尊崇,也是自身德行的表現(xiàn)。在《鄉(xiāng)黨》篇中,“孔子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跟躇如也,與與如也”。詳細描述了對于不同的人,孔子言談的不同神態(tài)及其態(tài)度。對具體的細則也進行了規(guī)定,如“車中,不內(nèi)顧,不疾言,不親指”。
涉及到“言”的時候,不可避免要提及“行”的問題。通常言行舉止最能表現(xiàn)一個人的修養(yǎng)。孔子在處理言行關(guān)系的時候,注重“行”,對于宰予晝寢一事,便發(fā)議論:“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論語·公冶長》)“古之言之不出,恥躬不逮也。”(《論語·里仁》)只是這種“行”也是離不開“言”的指導的?!白迂晢柧?。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論語·為政》)又說“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論語·子路》)。言行關(guān)系中應做到“慎言”,做到“言必信,行必果”,方能為“有德者”。
使用“言語”要注意分寸和尺度,對不同的人持不同的態(tài)度,在不同的場合說不同的話。這是與個人的智慧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在上文已經(jīng)有所涉及。然而對于不同的人,還存在著一個能言與不能言的問題,借用《衛(wèi)靈公》篇中的話,即“失言”和“失人”問題。理解這個問題,就可以把握孔子教書育人教育原則靈活性的來源?!白釉唬骸膳c言而不與言者,失言;不可與之言而與之言,失人。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币驗椴煌娜擞胁煌牧?,不同的修養(yǎng),不同的關(guān)注點,所以,“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論語·雍也》),“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quán)”(《論語·子罕》)。可以說,孔子正是看到了人之間的差異,才能夠“因材施教”,針對弟子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才學水平,對同一問題給予不同的回答,開創(chuàng)了活潑生動的教學模式。
孔子雖然不像孟子那樣“善辯”,但是作為一名老師,作為一名四處游說宣揚自身學說者,孔子對“言”的運用與態(tài)度也是值得注意的。畢竟,作為儒家“三立”——立德、立言、立功之一,“立言”也是一種修身養(yǎng)性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