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絲竹、管弦

張秀娟 筆名韋子，現(xiàn)供職于杭州市。

在四月最初的時間里，天氣宜人而濕潤，每年這時總是想起杜牧的詩，那千古絕句。此時還有一些絲竹的聲音，從最幽靜處響起，也是沾了水似的繚繞在心間。而后，我再打開管弦樂傾聽，樂音再次飄蕩在我的內(nèi)心空間。在這時，在這樣的一個午后，觀看徐老的工筆繪畫，真的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西廂有淑女》，一個現(xiàn)代女性，是那么的寧靜，空氣中充滿著一股透明而清涼的氣息。這位女性身處喧嘩的現(xiàn)代文明之間。俗世的事件會影響著別的男性與女性，會讓他們有著太多的心思與追求，他們會在這個時代想盡一切辦法享受俗世的快樂。但是，《西廂有淑女》中的主人翁卻與他們迥然不同，她是那么的恬靜而沉默。面前的線裝書讓她獲得了一個內(nèi)心對話的新空間，這新空間是相對于現(xiàn)代的喧囂和焦躁而言。它是線裝書的懷舊氣息。而有安靜的陽光的下午是最適合懷舊的。在這線裝書懷舊的氣息里，我似乎看到她正把身外的一切推得遠遠的，讓以前的那些事物重新小心翼翼地落在寧靜的文字上，這是像水洗過一樣的下午時光。從窗格洇入的光線彌漫在她的身上，明亮而寧靜。這時，我能想象一縷絲竹從庭院外飄入，與午后的陽光混合在一起，與線裝書上的文字交纏在一起，使得《西廂有淑女》這幅工筆畫獲得了一種絲綢般的質(zhì)感，這種質(zhì)感是由光線、線裝書、淑女的內(nèi)心組成的。戴花的少女，潔白的襯衣，碎花長裙，此時，我已經(jīng)開始迷戀她的同樣恬靜的衣著。如果把畫分成兩部分，可以從右邊的三分之二處到左邊的五分之四處分開，這樣，上面的部分是明亮空曠的，下面的部分是線裝書、花、闊葉植物以及女子的長裙、沙發(fā)罩布，這一部分色調(diào)偏暗，但是同樣在讓人感到暖意舒暢。襯衫的白色對應(yīng)了窗戶和菊花，而裙子的顏色則對應(yīng)了畫面中的木結(jié)構(gòu)柱梁，這樣，使得人物在亮麗中有著成熟穩(wěn)重，它讓我想到了線裝書，美麗，溫和，謙卑，而又深邃。而離觀者最近的葉綠，讓人在觸摸到生活趣味的映襯——文靜中盎然的充實與自得。

而《康定藏女》則是在管弦聲里觀看。我?guī)缀醵荚谟幸魳沸杀尘暗臅r候看畫。這時，高原牧笛從遠處飄來?！犊刀ú嘏放c《西廂有淑女》則不一樣，《康定藏女》表現(xiàn)的是空曠、遼闊的高原上打穌油的勞動女性，天空、大地、薰風(fēng)，而圓潤并有延伸感的單簧管的聲音也正把高原呈現(xiàn)在我的意識之中。天空不是單純的明亮，而是融入了光線的無限浸染，一片毛茸茸的康定高原牧草與天空對接，在這種背景下勞動的女性，可想是多么的專注、健康和充滿著對美好生活的神往。這時，偶爾一節(jié)圓號的插入，把音樂的內(nèi)部向外部擴大了許多?？刀ú嘏沁@天空與牧草間出現(xiàn)的如圓號一般的旋律，豐滿，單純，健康，身上的藏族服飾增加了她作為高原女性的豐富性，從中傳達出了高原的某些生活細節(jié)。微風(fēng)掠過，吹起了她的對新生活的向往，這向往卻也是單純而美好，就如管樂中的向遠處延伸而去的旋律，明亮，而又不失莊重。這幅畫呈現(xiàn)出了高原勞動之美，藏女臉頰上健康的高原紅與她的勞動姿態(tài)構(gòu)成了一個美的整體，這一切，猶如贊歌一般，把向上的音色與空曠的天對接，并融入其中，有著輕輕飛翔的品質(zhì)。當我把目光繼續(xù)放在這畫的右下角，看到了打穌油的木桶是這幅畫中最重的部分，是的，正是它，襯托出了康定女子的諸多勞動細節(jié)與內(nèi)心的品質(zhì)。看了這幅畫，我們怎能不贊美這勞動的時刻與勞動著的女子呢。

《秋陽燦燦》，則顯示出了人類偉大的母愛之情。直立的哈薩克族女子抱著自己的幼子，在構(gòu)圖上全圖的中間部分呈一直立的三角形，母親的頭部與雙腳是直線上下的兩個頂點，這兩個頂點顯得凝重而溫和，頂天立地地把母愛樹立在天地間，使得這人類最偉大的愛一開始就充滿了這幅繪畫空間。幼子則是另一個頂點，在母愛的呵護中顯得放松和安詳，是母親的雙手托起了幼子的全部。兩個錯落的頂點所涵納和輻散的，映照出了世上最圣潔的人類關(guān)系。如果這時讓我尋找與之對應(yīng)的音樂，我會選擇弦樂二重奏，低音部與高音部提琴演奏出和諧的樂章，對應(yīng)著繪畫中的母子之愛，低音部遼闊渾厚的音色對應(yīng)著高音部輕輕的呼應(yīng)。樂器形式和音色品質(zhì)上的渾厚低沉與輕靈，構(gòu)成了音色上的合應(yīng)。而它也正對應(yīng)著母親與幼子的相呼應(yīng)的母親博大的情懷與幼子對母親的深深依賴的人類情感空間。為此，我的觀看《秋陽燦燦、》的視角也漸漸地從母子身上延伸到了整幅畫面上。秋陽的光輝從左上角射入，繼而渲染了整個畫面，秋陽照耀下的畫面成熟而飽滿，金黃色的燦爛光輝與秋天的闊葉植物互相輝映，使得母親的身影更加地呈現(xiàn)出了她的溫柔和偉大。而我也正想著弦樂二重奏的和聲把整個愛之空間包圍與充滿，而我也仿佛正看到孩子在母親的精心呵護下、在偉大母愛的照耀下不斷地成長起來。與此同時，我也仿佛聽到了大管的音色響起，是它在畫面的左上角開始把整幅畫面點燃，再照耀著作為一個觀畫者的我個人的獨自心靈。

現(xiàn)在到了觀看《雨后雨花開》的時候了。為了觀看它，我重新放進了一盤音樂CD。這次的器樂由長笛、短笛、單簧管、雙簧管等組成。它的音色明亮紛雜。而就在這音樂中，我看到了徐老畫于1992年的《雨后雨花開》中的五個揀雨花石的女孩與數(shù)不清的絢麗非凡的雨花石。五個小女孩在帶有水汽的江邊，她們的小小的身體幾乎是透明的，是那么的純潔，那么的活潑，那么的惹人愛。她們的鮮花般的少年年華與無數(shù)的雨花石互為印證，兩種同樣的美在江灘上存在著，她們的單純是天地間一種極致的造化，是人間的大幸，是天地間的大美。滿江灘的雨花石沒有一塊是相同的，我不禁想了一句名言：世界上沒有一片相同的葉子，仔細地看雨花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當我進入對這幅畫的微觀的觀賞中時，每一塊雨花石的色彩都是那么的豐富，那么的不同，因為如此，所以也可以說：世界沒有一塊相同的雨花石。這數(shù)不清的雨花石每一塊都有著一種不同的微觀的美。也正是小女孩們的單純更加地對比出了雨花石的色彩的斑斕絢麗。兩種極致的美同時呈現(xiàn)在徐老的畫筆下。女孩的鮮活與雨花石的絢麗，不斷地沖擊著觀畫的我。當我看這幅畫時，我簡直有要把其中的一些雨花石親手揀起來放進自己口袋中的沖動。工筆畫得如此極致，使我如此地面對著畫面驚嘆！我被明麗的管樂合奏引領(lǐng)著走進這幅繪畫之中，而現(xiàn)在，我卻在這幅繪畫中感受到了畫面給予我的同樣的音樂感，而且這感覺來得是那么的強烈。它使我的視覺再一次獲得純潔與絢麗的深度平行感受。它幾乎框定了觀畫者對美少女與美的事物的準確定義。

這個下午的過去，于我而言是滿足的。我在音樂與繪畫的雙重感受中消費了人生中一個短暫的瞬間。是徐老的人物工筆畫給予了我在這個下午的一種極致的美的感受。在此之前，對被譽為“當代中國工筆人物畫代表畫家”的徐啟雄，他的繪畫成就早已經(jīng)廣為人知，在這么一個下午，我所感受到的僅是他的繪畫的極小部分。

感謝音樂，感謝繪畫，更感謝徐老！

責(zé)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