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音山里的聲音

孔興民

在物價局當(dāng)科長的江島，觀望著窗外的景致，不由自言自語道：“如果把女人比作花，她就是一朵火紅的玫瑰?！?/p>

這句話，正巧讓前來送文件的小黃聽見了，她笑著問：“江科長，你說誰是一朵火紅的玫瑰？”

江島吃了一驚，但他并沒有被突如其來的詢問搞得不知所措，他很快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說的是我？開啥玩笑，我這副樣子，哪是玫瑰，小草還差不多。江科長，你究竟說的是誰呀？”小黃明知江島沒說實話，但心里還是有幾分高興，女人就這樣，喜歡聽男人說自己漂亮。

這是江島爛在心里也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只能天知，地知。因而趕緊把話題轉(zhuǎn)移：“小黃，局里今年組織大家春游，你去嗎？”

“當(dāng)然去，聽說今年春游是去鬼音山。”小黃樂滋滋地說，“我聽趙局長說，鬼音山的風(fēng)景特別好，縣政府以后要把它開發(fā)成旅游風(fēng)景區(qū)?！?/p>

“為啥叫鬼音山？”江島覺得這地名有些特別。

“大概是在山上能聽見鬼的聲音吧，所以就叫‘鬼音山。”小黃說完，把文件交給江島，轉(zhuǎn)身就走了。

江島發(fā)現(xiàn)，小黃滾圓的屁股，就像劉英的屁股一樣美。劉英，就是被他比作玫瑰的那個女人。

江島是去年夏天在一次舞會上認(rèn)識劉英的，跟他其貌不揚(yáng)且體弱多病的老婆不同，劉英漂亮、健康，還特性感，體態(tài)豐腴的她在大街上走一趟，回家來一抖身子，就可以抖下許多男人的眼珠子，她就是這么招男人注意。

江島迷上了劉英，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終于把劉英發(fā)展成了他的情人。劉英沒有工作，全靠她老公養(yǎng)著。她老公是個貨車司機(jī)，經(jīng)常在外跑運(yùn)輸，她做了他的情人后，只要她老公在外面跑運(yùn)輸回不了家，他就會趁虛而入，兩人發(fā)了瘋地尋歡作樂，直到精疲力竭。

江島已經(jīng)有一個多星期沒見到劉英了。一個月前，劉英老公在外跑車出事兒死了，成了寡婦的劉英，要江島跟老婆離婚娶她，要不，他就別再找她。跟老婆離婚，對江島來說，談何容易，他老婆打死也不會同意離婚。再說，他老丈人退休前是教書的，老先生桃李滿天下，現(xiàn)任縣長和物價局的趙局長，都是老先生的學(xué)生。他在物價局能當(dāng)上科長，全靠老先生和孫縣長、趙局長的這層關(guān)系，他要得罪了老先生，孫縣長或趙局長就會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然而，江島是離不開劉英的，就像一個吸毒上癮的人戒不掉毒品一樣，只要幾天不見，就會對她千思萬想。他不知道，他愛她的什么，是她的肉體還是她這個人，他只知道和她做愛特別快活。

江島正漫無邊際地想著，收發(fā)室的老頭送來了報紙，他翻看到報紙的副刊時，一篇題為《陽光下的罪惡》的微型小說，竟引起了他閱讀的興趣。作品是這樣寫的：

誘人的海濱浴場，一對中年夫婦，躺在太陽傘下聊著天，他們的女兒，坐在近處，正專心地翻看著一本畫報。

“潔，南方的大海真是太美了！你活著感到幸福嗎？”丈夫說。

妻子笑笑。她雖然沒有回答丈夫提出的問題，但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幸福。是的，她很幸福，她的丈夫，相貌堂堂，是一家大公司的經(jīng)理。每月收入頗豐。她的女兒，既漂亮，又聰明，在一所重點中學(xué)念書，學(xué)習(xí)成績在班上總是名列前茅。她自己也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她工作之余喜歡寫作，她寫出的東西，總能變成鉛字，這使她感到其樂無窮。

“潔，我們結(jié)婚已十幾年了，我還像從前一樣愛著你。我常想，我要是突然失去了你，我怎么能夠活下去。”丈夫說著站起身來。

妻子也站了起來，她感動地說：“我也不能沒有你！”

“潔，你如果不是胖了點，該有多好?。〔贿^，游泳可以減肥，效果還挺不錯。啊，你瞧，遠(yuǎn)處有個女孩在游泳，你能像她一樣游那么遠(yuǎn)嗎？”

妻子望著大海：“當(dāng)然能?！?/p>

“那就試試?！闭煞蚬膭钇拮拥?。

“她已經(jīng)往回游了，我要比她游得更遠(yuǎn)?！?/p>

“你會比她游得更遠(yuǎn)的。給，喝點兒飲料，游泳是很耗費(fèi)體力的?！闭煞蛘f著將一罐已打開的可樂遞給了妻子。

妻子喝罷可樂，朝大海跑去。丈夫望見妻子撲進(jìn)大海，轉(zhuǎn)頭對女兒道：“小茜，咱們來玩球好嗎？”

女兒放下手中的畫報，高興地答應(yīng)了。

父女倆在沙灘上玩起球來，不知過了多久，丈夫朝大海望去： “這么久了，你媽怎么還沒上岸來？會不會出了事兒？”

丈夫沒望見妻子，他慌忙朝一位正在與人閑聊的救生員跑去…… 當(dāng)天晚上，丈夫給一個女人打電話說：“莎莎，親愛的，事情進(jìn)行得很順利，那藥非常有效，我老婆她已經(jīng)去見上帝了。什么，你要我快點兒娶你，你別性急嘛，我會盡快娶你的……”

江島讀完小說，一只甲蟲飛進(jìn)窗來，落在辦公室地上。甲蟲在地上快速爬動，就在它爬到江島腳邊欲飛走的那一瞬間，江島用腳踩死了它……

冬去春來，就在江島所在物價局組織春游后的一天上午，江島的老丈人來到公安局報案，說他女兒亞芬一個月前去鬼音山春游，從懸崖上掉下去摔死，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被她老公江島推下去的。

“你憑什么說你女兒是被她老公推下懸崖摔死的呢？”聽完老人的投訴，刑偵科長老雷問道。

“昨天，我老婆聽亞芬的一位同事說，江島有婚外戀，我自然要懷疑亞芬是被他害死的?！?/p>

“老人家，就算你女婿有婚外戀，也不能由此斷定是他害死了你女兒。你女兒究竟是死于意外，還是死于他殺，這需要調(diào)查。你放心，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F(xiàn)在我要向你詢問一些情況，希望你如實回答?！?/p>

“好，你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p>

“你女兒和你女婿平時關(guān)系怎樣？”

“怎么說呢？說好吧，他們又不像有的夫妻那樣恩恩愛愛。說不好吧，又從未見他們?yōu)槭裁词聝撼臭[過?！?/p>

“他們沒鬧過離婚？”

“沒有?！?/p>

“你女兒從懸崖上掉下去，當(dāng)時是怎么個情況，你女婿有沒有對你詳細(xì)說過？”

“說過?！?/p>

“他是怎么說的？”

“他說，亞芬出事兒的地點，離山頂不遠(yuǎn)，那段路特別窄，又沒有護(hù)欄，下山時稍不留神，就出了事兒。他還說他當(dāng)時走在亞芬前面，突然聽到亞芬在他身后驚叫了一聲，他趕緊回過頭，便看到了亞芬不小心摔倒掉下懸崖的可怕情景。他本想拉住她，可他離她有三四米，而事情的發(fā)生只有短短幾秒鐘，他根本就不可能拉住她……他就說了這些?！?/p>

當(dāng)天下午，老雷在江島的辦公室詢問江島杜亞芬是怎么出的事兒。江島對老雷說的跟他一個月前對他老丈人說的差不多，只是他對老雷還說了這么一段話：“亞芬掉下懸崖后，我朝懸崖下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墒?，除了我的回音在山谷里回響，什么也沒有聽見……”

為了解開杜亞芬墜崖身亡之謎，也為了給杜亞芬父親有個交待，老雷決定去一趟鬼音山。

驅(qū)車近兩個小時，老雷和助手小秦到達(dá)了鬼音山。由于山上不通公路，上山只能徒步。和周圍的山峰比起來，鬼音山算是最矮的，盡管如此，老雷和小秦登山至杜亞芬出事兒的地點，兩人還是出了一身大汗。

“這段路確實挺危險的，一不小心，還真有可能掉到懸崖下去?！毙∏卣f。

老雷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小秦的說法。這時，山頂上有游人拖長了聲音高喊：“哦……喂……”

喊聲引起了陣陣回音，老雷聽后說：“我想，鬼音山的鬼音，會不會指的就是這山間的回音，以前的人不知道回音是怎么回事兒，便以為是鬼在學(xué)自己叫。這也許就是鬼音山地名的由來吧？”

“你說得有道理。”小秦說罷，也拖長了聲音高喊。奇怪的是，竟然沒發(fā)出半點回音。

老雷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動地對小秦說：“小秦，咱們馬上下山回去?！?/p>

“回去？”小秦驚問。

老雷說：“對，明天再來！說完，便調(diào)頭往山下趕。

翌日，老雷和小秦再次來到了鬼音山，這次鬼音山之行，多了一個人，也就是江島。在杜亞芬墜崖的地點，老雷問江島：“你妻子杜亞芬是從這里掉下懸崖去的嗎？”

江島說：“就是這兒?！?/p>

“你再把當(dāng)時的情況說一說?！?/p>

江島說完，老雷便威嚴(yán)地說：“你說杜亞芬掉下懸崖后，你朝懸崖下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可是除了你的喊聲在山谷里回響，什么也沒有聽見，對嗎？”

“對啊。難道這有什么錯嗎？”江島不解地望著老雷，他不知道老雷這樣問的意圖。

“你撒謊！”老雷吼道，“你現(xiàn)在再朝懸崖下喊喊看，這次你只能聽到一個‘魔鬼的聲音?！?/p>

江島越發(fā)感到疑惑了，他朝懸崖下大聲呼喊了幾句，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江島一下子傻了，他又放開嗓門喊起來……

“行了！江島?！崩侠子娩J利的目光盯著江島，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說道，“這座鬼音山到處都能發(fā)出回聲，惟有我們現(xiàn)在站著的這一地段不能發(fā)出回音。可你說當(dāng)時你喊你老婆的聲音在山谷里回響，這說明你在撒謊！你為什么要撒謊呢？我的回答是──你殺害了你的妻子！”

江島終于明白過來，一陣沉默后，他長嘆了口氣，慢慢地垂下了他的頭……

選自《古今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