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東、地中海世界的死人復活信仰

伍玉西

死人復活，這在理性的現(xiàn)代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在古代中東、地中海各民族中卻是一種廣為流行的信仰，這體現(xiàn)在他們的神話、傳說、習俗、宗教觀念與宗教禮儀當中。

有文獻為據(jù)，最早的死人復活信仰當推古埃及的奧西里斯信仰。在王朝初期(約前3100年)，奧西里斯信仰就已在阿卑多斯盛行，到第十二王朝(前2000－前1786年)時普及到全埃及。據(jù)傳，奧西里斯是古埃及一位有賢德的國王，被弟弟塞特設(shè)計陷害，并遭肢解。他的妻子兼妹妹伊西斯走遍全埃及，找到了奧西里斯14塊碎肢中的13塊(只有生殖器被魚吃掉了)，并把它們拼接，制成木乃伊。眾神讓奧西里斯復活，讓他做了冥王。在后來的發(fā)展中，奧西里斯的神性被不斷地放大，他由一個死里復活并獲永生的典型，變成了能戰(zhàn)勝死亡，賜人永生的神。人們對他頂禮膜拜，希望能獲得象他那樣的好結(jié)局——死而復活、在來世有永生。阿卑多斯是奧西里斯崇拜中心，相傳這里葬有奧西里斯的頭。每年有大批埃及人來此朝圣，這里舉行的奧西里斯祭典后來演變?yōu)槿＜笆⒋蟮淖诮坦?jié)日。

巴比倫、敘利亞、腓尼基、塞浦路斯等地的阿多尼茲(或塔穆茲)信仰以阿多尼茲被野豬所殺、死而復活的傳說為歷史根據(jù)。信徒們相信阿多尼茲每年死去一回，那時萬物失去生機，人間的愛情也停止了；而當阿多尼茲返回人世，自然界就會再次生氣勃勃。

密特拉教是崇拜日神密特拉的秘密宗教，源自波斯，在東方有著悠久的歷史，1世紀傳人羅馬。該教相信日神密特拉曾作為救世主來到世間，完成救世大業(yè)后升天。當末世來臨，密特拉將再次出現(xiàn)。那時，所有已死的人都將從墳墓中復活，恢復生時的形體，人們麇集在日神密特拉的四周，接受他最后的審判。生前為惡者將被惡神拉入地獄，生前為善者參與日神舉行的最后圣餐，從此得以永生，與密特拉一起贊美至上神奧爾瑪茲，直到永永遠遠。

大母神賽比利與阿提斯信仰發(fā)源于小亞細亞的弗呂吉亞，公元前204年傳人羅馬，之后在西部地區(qū)得到廣泛流傳。據(jù)說阿提斯是一個年輕貌美的牧羊人，神母賽比利愛上了他(另一種說法認為阿提斯是她的兒子)。后來阿提斯在一棵松樹下自行去勢，當即流血而死，賽比利設(shè)法使他復活。弗雷澤在《金枝》一書中詳細地描繪了這個神秘宗教的祭儀。當祭儀繼續(xù)到春分前一天晚上，祭司報告阿提斯已經(jīng)復活的消息，然后對信徒們宣告說：“眾信士啊，取得安慰吧；神是怎樣得救的，你們也將怎樣得救。”信徒們在春分日這天狂歡，祝賀神的復活。

在古希臘，同樣洋溢著宗教的激情，狄奧尼索斯崇拜就代表了希臘文化中與阿波羅精神相對的酒神精神。狄奧尼索斯也是一位從死里復活的神。另一種與此相關(guān)的宗教是俄耳甫斯教，通過對意大利南部、羅馬和克里特等地發(fā)現(xiàn)的埋在俄耳甫斯教信徒墳墓中金箔簡札的研究表明，俄耳甫斯教供奉的酒神也有出生、死亡、復活、再生的經(jīng)歷。

生活在巴勒斯坦地區(qū)的古代以色列民族以其獨特的宗教文化而著稱于世，但這個民族的死人復活觀念出現(xiàn)得比較晚。猶太教《圣經(jīng)》關(guān)于死人復活的記載有三處：《列王記下》第4章記載先知以利沙讓一位數(shù)念婦女的兒子從死里復活；《列王記下》第13章記載以利沙死后，另有一死人被拋在他的墳墓里，一碰以利沙的骸骨就復活了；《以西結(jié)書》第37章記載先知以西結(jié)在異象中見到上帝讓平原上的大量骸骨復活成活生生的人，組成一支軍隊?！兑晕鹘Y(jié)書》和《列王記下》分別成書于“巴比倫囚徒”(前586年－前538年)時期和之后，所以猶太人的死人復活觀念極有可能是在“巴比倫囚徒”時期受塔穆茲信仰影響的結(jié)果。

基督教產(chǎn)生之后，死人復活信仰更為完整和系統(tǒng)化?；浇瘫臼仟q太教內(nèi)的一個派別，由耶穌初創(chuàng)于1世紀的巴勒斯坦地區(qū)。耶穌的門徒主要來自下層社會，他們相信耶穌就是以色列人世世代代盼望的彌賽亞。當耶穌被釘上十字架后，門徒們因驚慌而潰散。但不久就流傳著有關(guān)耶穌復活的消息，他們的信心又恢復起來，建立了耶路撒冷教會。這個新興的派別受到傳統(tǒng)猶太教的迫害，耶穌的門徒們被迫離開耶路撒冷，到各地傳教。大批非猶太人皈依基督后，他們本有的死人復活信仰也被帶入到基督教之中。

在早期基督教會史上涌現(xiàn)了一位杰出的傳教士保羅，他不僅是一位成功的布道家，也是一位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神學家。他對耶穌復活進行神學詮釋。保羅指出，耶穌是上帝的愛子，本有神的形象，但為了拯救罪惡的人類，道成肉身來到世上，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耶穌為贖眾人之罪而死，僅此還不夠，他還必須復活。當世界末了的時候，基督會第二次降臨。到那時，已死的基督徒必先復活，以“靈陛的身體”出現(xiàn)，與還活在世上的其他基督徒一起被基督提到云里，在空中與主相遇，以后就永遠與上帝在一起。

基督教組織得到完善后，“身體復活”、“來世永生”就以信條的形式被固定下來?；浇痰乃廊藦突钚叛鲞€體現(xiàn)在其禮儀和節(jié)日中?；浇痰南炊Y儀式象征信徒與基督同死同復活。如果采用浸水禮，這個儀式過程更具有象征性。信徒身體浸入水中，象征與基督同死，從水里出來，象征與基督一同復活。圣餐是基督教的另一個重要禮儀，圣餐中所擘開的餅象征基督的身體，所用的葡萄酒(或葡萄汁)象征基督的血，信徒領(lǐng)受餅和葡萄酒，就能獲得從上帝而來的圣寵，像基督一樣永遠活著?；浇踢€有專門紀念耶穌復活的重要節(jié)日—復活節(jié)。

綜觀以上各種形式的死人復活信仰，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有著大致相同的結(jié)構(gòu)，即以某位神或賢人的死而復活神話或傳說作為歷史根據(jù)，人們通過某種儀式或習俗建立起與他的聯(lián)系，依靠他的助力，或分享他的威權(quán)與能力，就能獲得像神明一樣永恒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