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入心夢　清虛日來

羅　輝

一個時期以來，一冊《郭東健寫意人物畫精品集》在手中把玩欣賞，我不能不為彌漫其間“韻人心夢，清虛日來”的情致所驛動，不能不為策劃者把東健列入“當(dāng)代寫意畫，唯美新勢力”的慧眼所撼動，更不能不為東健仁兄在秉承優(yōu)秀文脈，鍛鑄藝術(shù)精品，拓展表現(xiàn)手段的進程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高蹈胸襟、超塵格調(diào)和精致演繹所感動。

面對東健仁兄的這本寫意人物精品集，也許有人會認為與時下人物畫的主流導(dǎo)向相悖，可這恰恰是東健超塵脫俗之所在。當(dāng)今時代的價值取向已日趨多元，沒有理由以所謂的主流來統(tǒng)馭藝術(shù)家的文化價值觀念，加上傳統(tǒng)文人畫的繼承與弘揚絕非到位，那么貼標(biāo)簽式的藝術(shù)作品(如對少數(shù)民族題材的取巧、對惠安女題材的驚奇、對現(xiàn)代女性的討好等等)可以肯定不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自主創(chuàng)新”。在我看來，當(dāng)下中國需要的是通過對傳統(tǒng)文化的不斷揚棄和對世界文化的合理吸收而確立個人風(fēng)格的藝術(shù)。東健兄仕女畫所展示的正是其學(xué)習(xí)傳統(tǒng)特別是對優(yōu)秀文脈審慎頂禮、取精用宏和博觀約取的最新成果。

面對東健兄的仕女人物畫，總為氤氳其間的“韻”致所吸引，有一種“如沐春風(fēng)，在山陰道上行”的感覺。韻者，富有節(jié)奏之音樂也；氣韻者，畫面之氣息與意境是也?？v觀東健兄之畫，那攜絲竹的觀著魚的行在山間的立于蕉下的，都是與音樂相伴隨的美妙女子。如果把流水和泉源也說成是音樂的話，那么每個女子幾乎為音韻而來，為音韻而嗔、而憂、而喜、而注目、而凝思、而靜聽；幾乎為琴書而生，為琴書而作、而憩、而息、而低唱、而回眸、而整妝；幾乎都處于不直即曲的水之湄，即便行于山間或漫步園中，也定有云霧相繞煙嵐相隨清流相伴鵝池相鄰，似乎都在詮釋“女子皆為水做的”這樣一個古老而又新鮮的話題。更有意味的是東健筆下的女子皆為瓜子臉，鵝蛋臉都很少，個個俊俏模樣，煞是可人，因常在山水花樹之間，又精通音律，飽讀詩書，故無輕佻之意，有嫻靜之容，無寒儉之氣，有從容之象，無下里巴人之促，有陽春白雪之妙，無凄凄慘慘之戚，有悠游自在之歡，即便是行將進入凈湖沐浴的現(xiàn)代女子，也嫵媚而恬靜，宛若《詩經(jīng)》中走來的處子，讓人如人“秋水伊人，在水一方”的古韻境界。

面對這些堪稱絕妙的女子以及身處的境界，不得不引發(fā)我對東健兄作畫時所處情境的懇切追問，于燈下細細觀察，可知東健兄這些畫均在“季節(jié)當(dāng)以春夏為主，而且多是蟲鳥歸暮之時，或者是窗外連綿細雨之間”的時刻所得。于是，總覺得東健兄“韻人心夢”題畫語，已泄露了一脈天機。仔細想來，沒有比“韻人心夢”這樣的經(jīng)典時刻更恰如其分的了。至于“韻入心夢”的確切含義，不如再讀一句也是東健兄寫在《樂行圖》中“靜處看山山色遠，閑時聽水水聲長”的古語。合起畫冊，我心下又生一疑問：東健兄何以用這樣的方式來陳述對中國文化和現(xiàn)實世界的深刻理解與有效表達?我暗自忖度，從東健兄的人生閱歷早就可知其對適意人生的追尋。再次打開畫冊時，我已豁然開朗。從東健兄題畫所提供的信息間，完全可以窺見其對“虛靜”心境的良好體認和對“混沌”意象的真切感悟。從這個意義上看，東健兄筆下的“美人”，就像屈原心目中的“美人”，就像宋玉之于神女，就像曹植《洛神賦》中凌波御風(fēng)而來的仙女，就像菊喻陶淵明蓮若周敦頤一樣，不過是一個象征符號而已。美人者，內(nèi)外皆美者也；美人者何?閑情逸致者也；美人者誰，東健兄也。而我以為，不是每個為藝之人都有這樣“物我兩忘，神與物游”的姿態(tài)，也不是每個有此心態(tài)的為藝之人都能準(zhǔn)確表述其感悟和體認的。而東健兄卻做到了，且做得很好，一如他睿智溫雅為人方式的一以貫之和不斷邁向藝術(shù)圣殿步伐的堅定不移，是那樣明晰和透徹。我想只有用“清虛日來”才可以概括東健兄當(dāng)下的境界，一個發(fā)展著的境界，一個大有可為的境界。我還固執(zhí)地以為，東健兄還明確地回答了“怎么才能達成‘清虛日來”這樣一個宏闊而又深邃的命題，咀嚼一下《樂游清虛圖》和《樂讀圖》的題辭，那一定是“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fù)”的冷靜與徹悟。

東健兄已贈我畫，為我藏之珍品。但不管他肯不肯，我還想要他畫兩幅給我，一幅是仕女圖，最好是水湄弄簫的靚麗女子，有些憂郁也無妨，題為《韻入心夢》；另一幅就叫《清虛日來》，一高士清癯如東健兄，當(dāng)然要古裝，抱書抱琴，手持一卷《道德經(jīng)》。筆觸風(fēng)格上尚可虛靈些。我是否貪得無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