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長（組詩）

田永元，山東蓬萊人。著有詩集《我的路蜿蜒曲折》等五部，報告文學《神仙王國里的酸甜苦辣》《死神背后的補白》等六部，中短篇小說集一部。其中，《神仙王國里的酸甜苦辣》被改編成電視劇。1993年創(chuàng)辦和主持了《中國鐵路文學》，任副總編；曾任《沈陽鐵道報》副主編；現(xiàn)任《鴨綠江》雜志社主編、遼寧省新詩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

燕娘

從來都呼不出你的名字

卻總愿

親呢地呼一聲：燕娘

滿街花木都隨著呼聲綠起來

一群群燕子棲在你的家里

房梁上的燕窩

像你豐滿的乳房

燕子都棲身在其中

我也是其中之一呀

一聲燕娘

樂得你

同被逗開的桃花

一樣美麗

呢喃的燕子

銜著泥土

癡情的燕娘

愛撫的絮語

如潑灑的乳汁

哺育出溫馨的天地

年年飛來

年年離去

那天突然成群的燕子

圍著你的軀體

纏繞成一只花環(huán)

呢喃之聲恰似哭泣

被驚動的鄰舍呀

凝成一街的悲凄

如今幢幢樓群拔地而起

卻不見燕子的蹤影

更不知道

走了很久的燕娘呀

是否同燕子仍在一起

和爹說話

那只煙斗隨你去了

可辛辣的旱煙味兒

總是在我的心頭繚繞

那把京胡隨你去了

可悠揚于琴弦上的聲音

經(jīng)常令我痛楚

多想拉上你的手

去庭院里坐一坐

聽你慢慢地講

發(fā)生在從前的事兒

更想隨你的琴聲

再唱一曲“借東風”

可是，讓萬物復蘇的東風

再難以借來……

每次見到母親

每次見到母親

都想親吻她的臉頰

感受著那細密的皺紋

如感受著道道小溪

言而無聲的溪水

總在我的心頭滴答

它們一直以這樣的方式

將我的靈魂洗刷

關于我自己

在傻與不傻之間

有一道門

我走進去了

在真誠與世故之間

有一座城

我邁進去了

在獲得與舍棄之間

有一張椅子

我坐上去了

我經(jīng)常這樣

在坦然的同時

又有些猶疑

旅途上的除夕夜

不停地將我的車輪加快

一站站釋放著沉重的企盼

笑臉銜接著笑臉

淚水粘連著傾訴

紅燈將祝福凝聚成平安的警示

綠燈為焦急揚出一張張風帆

啊，我的心都繃在這弦上

不斷同紅綠燈交換情感

天際間到處在書寫年景

我每加快一步

身后就給無數(shù)眼神兒

清晰著團聚的畫面

唯有妻子女兒的眼神兒

模糊出有滋有味的思念

啊，除夕夜我在旅途

親人的離別從我腳下抻長

千家萬戶歡聚的距離

在心頭祝福中縮短

年

讓時間的浪潮

激蕩成海嘯

讓人生的親情

釀造出濃烈的美酒

讓思念飛迸出

更燦爛的火花

讓淚水

孕育出更充沛的流量

讓轉動的車輪

更加飛快地轉動

讓通往家鄉(xiāng)的道路

一分一秒地縮短

今夜，相逢的笑聲

點燃了一片片輝煌的燈火

那報春的花束

在歡樂的夜晚綻放

庭院遐想

這時候，我的心很靜

靜得可以想到很多事情

這時候，陽光依然燦爛

燦爛得讓人說不出的感動

我看到有一只燕雀

在庭院的池塘旁銜水

我聽見蛐蛐在草叢間

自由自在地抒情

暮色越來越暗

而父親留下的那把京胡

在我的眼前

越來越清晰

耳邊再次響起那熟悉的腔調(diào)

催人淚下地在心頭波涌

四歲的小孫女

一方天很藍，很藍

一塊地很寬，很寬

想讓她飛得很高

又怕高處不勝寒

想讓她走得更遠

又擔心遠處多山

以往受過的苦

不想讓她沾

以往享過的福

給她嫌太淺

其實，一個愛字

包容了她的那方地

撐起了她的那方天

有著這方天地

才懂得幸福，歡樂

是一輩子的緣

牛腰飯盒

掛在墻上的牛腰飯盒

是那個年月的特殊標志

如今，它經(jīng)常

在我的眼前晃蕩

小小的牛腰飯盒

裝滿了我年輕時的夢想

裝滿了

無論如何

都倒不完的故事

同年輕的火車司機喝豆?jié){

出乘前

同幾位年輕的火車司機喝豆?jié){

他們那帶有幾分稚氣的臉

讓熱騰騰的豆?jié){

滋潤得鮮亮

其中的一位剛放下碗

便掏出手機

聲音輕輕的，顯然

是打給新婚的妻子

我的心靈一下子被觸動

我說不清那輕柔的話語

和香甜的豆?jié){

誰更有滋味

跳迪斯科

該動的部分都動起來

該擺的地方也擺起來

一明一暗的燈光

分不清年歲

只有音樂在盡情地喝彩

五十歲一扭一歪

五十年一步一邁

最終來個時髦的顛覆

日子從沒有這般痛快

向意氣風發(fā)的日子靠攏

一副年輕的心態(tài)

衰老被晃得倒退

青春被晃得歸來

大連

浪花簇擁的大連

波濤拍打的大連

綠樹成蔭的大連

高樓林立的大連

被海風輕輕吹拂的大連

被輪船帶到遠方去的大連

充滿歡歌笑語的大連

被一個平凡的人深愛著的大連

我在大連的街頭漫步

愿意成為她的一部分

面對一臺老蒸汽機車

你老了

我卻沒有老

你老了是因為

你熄了心頭的火

停靠在沒有信號的線路上

我還在人生的跑道上

心頭有更熾熱的火在燃燒

曾有過轟轟烈烈的時代

我的汗水澆著你的火焰

我的激情

催促著你騰飛的車輪

一路呼嘯

就這樣，我們

共同拖著重載拖著希望

吃力地爬過

共和國那段陡峭的坡道

因此，無論時光多么久遠

我都能從你此時的靜態(tài)里

看到我青春的素描

啊，如今

使命從你肩頭卸下

在你那遍體傷痕的身上

我讀到了昔日的榮耀

我知道

在感念敬佩你的同時

必須換一個方式交談

在一個沒有信號的線路上

認識你

會更清楚前方需要校正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