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昭輝
基本案情
犯罪嫌疑人平某某乘坐公交車,因售票員要求其為隨身攜帶的兩捆鞋盒另購買一張車票,平某某為此與售票員發(fā)生爭吵,此時車已停入公交車站,該車司機見狀稱“不補票就不讓下車”。這時,因后面來車要進站,司機遂關上車門,并將車啟動向前行駛出二三米,準備把車駛離站區(qū)??亢蠼鉀Q平某某補票的問題。平某某見公交車已關門行駛,便上前向右搶拽方向盤,企圖強迫司機靠邊停車,司機雖采取急剎車的制動措施,但公交車在慣性作用下仍沖上便道,并撞到路邊的電線桿上,致公交車前部受損(維修費用4400元),電線桿輕度歪斜(維修費用8000元)。
分歧意見
犯罪嫌疑人平某某的行為是否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有兩種不同意見。
(一)第一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平某某的行為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1.從案發(fā)地點來看,車站站臺區(qū)域屬于人員密集的公共場所,在此情況下若車輛失控必將造成嚴重的危害后果。
2.從主觀認識來看,平某某作為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成年人,應當預見其搶奪公交車方向盤的行為很可能造成危害乘客、候車人員或行人的后果。
3.從實際后果來看,本案盡管由于司機及時采取制動措施,但已造成公交車及公共設施萬余元的財產損失。
(二)第二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平某某的行為不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1.案發(fā)的時間及地點不能作為造成危害結果發(fā)生的必然條件:雖然犯罪行為發(fā)生時處于特殊的時間及區(qū)域,但經實地勘查走訪,公交車在案發(fā)時已駛離人員候車的站臺,且案發(fā)地點處于無人行走的便道上。故應以案發(fā)時的實際情況,做為判定危害結果發(fā)生的依據。
2.犯罪嫌疑人雖然采取了搶奪公交車方向盤的危險方法,但其行為未達到危險性相當于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等危險方法的程度,故不符合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客觀要件。
3.本案的危害后果處于能夠有效避免的狀態(tài)下:案發(fā)時駕駛人員并未脫離駕駛位置,雙手始終握著方向盤,且公交車在其采取制動措施后停下,車輛始終處于有效控制的狀態(tài)下。
評析意見
上述爭議的焦點可歸納為:第一,其行為是否屬于“危險方法”?第二,其行為是否值得用“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這一罪名來評價?筆者認為從司法實踐來看,認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構罪標準,應全面考查行為人的主觀故意、客觀行為及實際危害,三者缺一不可。
(一)在主觀上,要結合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來全面衡量
從認識因素來看,行為人認識到其行為必然或可能危及公共安全,是判定認識因素的必要內容。本案例發(fā)生在公交車站區(qū)域,車剛起步,速度很低,且當時車停處的便道上也沒有人員,在這種狀況下,很難認定其具備危害公共安全的認識因素。
再從意志因素來看,綜合事發(fā)當時情節(jié),平某某因怕被帶至公交總站,而上前搶方向盤并向右拽,其目的是想讓車停下,從而讓其下車。這樣的意志,很難和危害公共安全聯系起來,其主觀上沒有追求或放任造成公共安全的故意。
(二)從客觀行為的危險程度來看,其行為不應屬于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的“危險方法”
根據《刑法》第114條之規(guī)定,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客觀行為,其“危險方法”必須是以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等危險性相當的行為。其范圍可理解為駕車沖撞人群、私設電網、使用放射性物質、擴散傳染病毒等等。
本案犯罪嫌疑人平某某雖然有搶拽方向盤的行為,在性質上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在司機正常駕駛、車速極低、附近沒有人群等現實條件下,其危險性顯然不能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等相提并論。
(三)從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來看,也不宜認定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危害公共安全罪屬于刑法予以嚴厲打擊的犯罪,刑罰較重,若將本案認定構成本罪,可能將會導致罪責刑不相適應的結果。本案犯罪嫌疑人平某某在車輛出站緩慢行駛過程中,搶拽方向盤的行為未造成危害乘客、候車人員或行人等嚴重后果;實施搶拽方向盤行為是為了便于下車,起因只是為購買一張公交車票,因而沒有危害公共安全的目的。從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來看,此類問題屬于因民間瑣事引起的糾紛,沒有造成實際危害,因而可以從寬處理。
綜上,筆者認為,認定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構罪條件,不能僅以行為人的犯罪屬性為標準,應具體結合行為人的主觀故意、客觀行為及造成的危害結果來判定,故同意第二種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