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舟
冰心奶奶說北方是“嚴(yán)冷枯黃”的,但北方人懷念自己的故鄉(xiāng)卻是富有趣味、充滿溫情的。不信?讀了這篇文章,你一定會像作者一樣向往他兒時生活過的地方。
想起童年生活過的故鄉(xiāng),我的記憶就像飽滿而閃光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從腦海里跳出來、滾出來。
我家住的那個小屯,偎在完達(dá)山的山窩里,緊貼在牡丹江的江邊上。我記得,夏天在江邊洗澡,魚多得直撞你的腿。小魚兒一群又一群,仿佛鋪滿了江底。它們追逐著啃咬你的腳,咬得你心里麻癢癢的,直想咯咯笑。
但兒時最令我喜歡的還是冬天。
冬天,媽媽叫我喂小雞,我在覆蓋積雪的院子里掃出一片空地來,將米撒下去。之后,就拎根小棍兒,站在一旁用心守著,不然的話,成群的山雞便會從空中落下,一會兒就把米吃個精光。
冬天,我們在厚厚的、松軟的雪地上打雪仗,堆雪人,摔跤,打滾兒;在光滑的、堅硬的冰面上打跐溜滑,翻跟頭,跑跳,追逐……誰管它零下20度,還是30度!
記得在我六七歲的時候,一個滴水成冰的冬日,我穿著一雙露大腳趾的夾鞋,在井沿兒跟一群半大孩子打跐溜滑。我玩兒得真來勁兒呀!隨著我的“呔——”“呔——”的歡呼聲,一次又一次地從帶斜坡的冰道上流星般地滑過。正在這時,一位該叫叔叔的鄉(xiāng)親走過來,他聲色俱厲地叫著我的乳名,吆喝我趕快回家去。我怎么肯聽他的?照樣流星般地滑,甚至滑得更快。我存心露兩手,讓這位叔叔瞧瞧我的能耐。不想,這位叔叔二話不說,一蹲身抱起我,轉(zhuǎn)身就往我家走。我急了,兩只小拳頭像擂鼓一樣,打在他那雖是隔著狗皮帽子,但仍覺得出硬硬的頭頂上。同時,我的兩只小腳,還狠勁兒地踢他蹬他。他忍受著,一直沒松手,沒停步,直到把我抱進(jìn)我家屋里。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我家里沒人,便順手拿過戳在門旁的頂門杠,在外面把門頂上了。我在屋里拼命擂門,連聲叫喊。他在門外呆了好半天,才慢騰騰地走開。我直到聽不見他踩雪的吱吱聲了,才不再叫喊。
三十多年過去了,每當(dāng)想起這位好心的叔叔,我的鼻子就酸溜溜的;要不是他把我抱回家,我那雙小腳丫恐怕早就要凍壞了。
故鄉(xiāng)給我留下的另一個終生難忘的記憶,大約也發(fā)生在我六七歲的時候。
記得那是個明媚的春日。江邊青青的草叢里,星星似的散布著紫的、紅的、黃的、白的野花。我和鄰居家的鐵柱,一塊兒在這草地上玩兒。兒時的友誼,也許是最濃最甜的吧?那時的鐵柱簡直就是我的影子。我呢,如果沒有鐵柱在身邊,就沒膽量再跟任何一個孩子“比武”。那天,我和鐵柱正在玩耍,忽然他朝水邊一指:“你看!”
“啊,鴨蛋!”我跑過去拾了起來。
平時在家,我從雞窩里拾了蛋,還要到媽媽面前去報功,這回,當(dāng)然更要顯一顯。不想,鐵柱哭著說,鴨蛋是他先看見的,該由他拿回家交給媽媽。我倆一路爭著到了我家。正在做飯的媽媽,把鴨蛋接了過去。媽媽告訴我倆都別急,這個鴨蛋該是誰的,一會兒,它就會到誰的手上去。灶坑里,火正旺。媽媽把鴨蛋燒熟,一刀兩半,平分給我倆。我倆就樂顛顛地又跑出去玩兒了。
不久,鐵柱的家搬到遠(yuǎn)遠(yuǎn)的什么地方去了。此后我再也沒見到他。當(dāng)我八歲上學(xué)時,爹爹請老師給我起了“大名”。那時我曾想:鐵柱也該上學(xué)了,也該有“大名”了??墒侵钡浇裉?我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并且,連兒時的模樣也模糊了。
也許是因為那個鴨蛋的緣故,數(shù)年來,我時常思念鐵柱,也時常感到悔恨:為啥要和他爭那個鴨蛋呢?
啊,故鄉(xiāng)!難忘的故鄉(xiāng)!
我多想回到故鄉(xiāng),回到我童年生活過的地方……
(文章選入時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