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術的視角看當代藝術市場的危機

宋永進

近幾年來,中國當代藝術市場青云直上,拍賣紀錄一次又一次地被改寫,拍賣天價如雨后春筍般地誕生。然而好景不長,自2007年秋拍開始,一直被市場看好的不少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在國內、國際藝術市場上也常常遭遇流拍。華爾街的金融風暴更給了當代藝術市場當頭一棒,拍賣成交額出現(xiàn)了大幅度下滑,各大藝術區(qū)和拍賣行失去了往日的熱鬧和火爆。與此同時,“炒作”、“泡沫”、“天價做局”、“黑幕”、“崩盤”、“藝術市場的冬天”等說辭也緊隨著蜂擁而來。人們紛紛用商業(yè)的眼光關注當代藝術市場的危機和未來前景,普遍認為當代藝術市場缺乏理性、不夠成熟。事實上,從學術的視角來看,其背后還隱藏著當代藝術的危機、當代藝術批評的危機和收藏觀念的危機。

當代藝術移植多成活少。這場藝術市場危機的根本原因首先在于當代藝術自身的問題。

當前,許多當代藝術家或陷入西方現(xiàn)代藝術外在形式和技術的無休止把玩之中,或忙碌于對西方后現(xiàn)代藝術觀念的表層轉述,或埋頭于對西方當下前衛(wèi)藝術的重復性“實驗”,或被卷入以投機商為主導的藝術市場,既缺乏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虔誠而執(zhí)著的體驗,又缺乏對當代生活的真切感悟和對當下文化問題的深層思考,因而很難造就原創(chuàng)的、有內涵的并具有本土優(yōu)勢的藝術作品。正如樹木的移植,由于陽光、空氣、水和土壤都發(fā)生了變化,一部分引進的洋樹種根本無法在新的土地上生長,失去靈魂的枯枝死骸雖然翹首張牙,卻已經(jīng)成了一件件多余的擺設,另一部分洋樹種或許最終能夠成活,但初露的嫩芽還沒有飽經(jīng)新的酷暑和嚴寒,沒有生根開花,更沒有結出有益于健康又適宜國人口味的果子。人們正期待著中國當代藝術來年結出可口的新果。遺憾的是,一些當代藝術家為了職業(yè)的生存,沒有立足長遠,沒有潛下心來,而是急于借批評家的妙筆進行包裝和自我推銷,或企圖依賴活躍的國內外投機商而生存,暴利的誘惑使他們遠離甚至放棄了藝術的追求。膚淺的、表面的、投機的、取巧的、庸俗的、欺詐的藝術作品開始泛濫。尚未成活或尚待成熟的當代藝術便在利益的誘惑中夭折、枯萎,甚至腐爛,最終變成一堆“昂貴”的垃圾。華爾街金融風暴的影響所及恰恰給這種以放棄學術為代價的藝術生存模式敲響了喪鐘。

當代藝術批評紙上談兵多真知灼見少。優(yōu)秀的藝術批評不是知識或辭藻的堆砌,而是批評家運用科學的方法論,以獨特的批評視角,通過對審美對象整體和細節(jié)的審視,做出敏銳的學術判斷,并發(fā)掘其內在的意義。藝術批評不僅給藝術家自我觀照提供了一面鏡子,也為觀眾、收藏家和藝術家的溝通架起了橋梁。

然而,當前的一些藝術批評家就像儲存知識的袋囊,終日為知識所困,面對藝術家的行為,不能進入藝術的現(xiàn)場,深入到審美的情景之中,因而只能做一些表面化的解讀、無意義的主觀詮釋或無聊的文字游戲。他們往往從概念到概念,從文本到文本,從理論到理論,從知識到知識,缺乏對知識的實踐體驗,缺乏對理論的內在思考,缺乏從文本中發(fā)現(xiàn)問題的能力,更缺乏自我建構的意識和行為,因而根本無法鑒別和品評當代藝術。稱職的藝術批評家不應該被所學的知識所俘虜,而應該在大量的實踐體驗中積累經(jīng)驗,經(jīng)過長期的內化過程,逐步擁有獨立的審美眼光和學術立場,并形成個人的學術體系。這個學術體系不應該是僵化的,而應該像一個鮮活的生命體,總是開放的、積極的、向上的、永不枯萎的、不斷滋長的,會在各種新知識的滋養(yǎng)中獲得修正、豐滿和成熟,會在與反方觀點的較量或對抗中不斷延伸、拓展和完善,也會在與藝術市場的對話和磨礪中明晰和深入。只有這樣的藝術批評家才能夠透過畫面表層的圖像信息或藝術行為的表面現(xiàn)象去發(fā)現(xiàn)其背后的深刻內涵。

紙上談兵的當代藝術批評誤導了觀眾和收藏家的視線,并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某些偽當代藝術在藝術市場上的橫行。

當代藝術市場投機商多收藏家少。隨著國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文化藝術的消費需求大幅度增長,一度遭遇中斷的藝術收藏又重新升溫。然而,收藏家的審美水平、文化品味、價值觀和社會責任意識卻依然處在最初級的階段,遠遠比不上收藏鼎盛時期的水準。尤其在收藏的觀念上,更暴露出崇尚虛榮和投機的心態(tài)。正是這種不良心態(tài)促成了國內外投機商各種商業(yè)陰謀的實現(xiàn)。商業(yè)炒作的“成功”使更多的投機商瘋狂地加盟。藝術作品的價格步步飆升,三年前還是默默無聞的藝術家,其畫價從數(shù)百或數(shù)千夢幻般地躍至數(shù)萬、數(shù)十萬、數(shù)百萬,甚至數(shù)千萬。藝術市場呈現(xiàn)出一片虛幻的繁榮景象。這不僅給當代藝術市場埋下了危機,也捧殺了許多正在成長中的當代藝術家。

華爾街金融風暴影響所及將逐步瓦解舊的以少數(shù)投機者為主導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以大眾收藏群體為主導的新的市場秩序必將逐步形成。真正的收藏家將在收藏、玩賞、交流學習和市場礪練中不斷提高審美眼光和認識高度,拓寬藝術視野,并從被媒體所放大的“當代藝術”的局限中解放出來,去關注“新民間”龐大的當代藝術群體,發(fā)掘和扶植真正的當代藝術,最終將杰出的當代藝術推向市場的高端。我們期待著藝術家、批評家、收藏家與藝術市場機制同步趨向成熟。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