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古代的大思想家莊子是第一個將各種丑的形象展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而西方另一位作家也看到了“丑”的重要性,提出了美丑對照原則。他們在審丑觀上的具體運用和表現(xiàn)又有所不同,這是因為各自不同的社會背景,文化背景,但他們二人的審丑觀,都拓寬了我們的審美視野,也極大地影響了后世作家的審美觀念。
【關鍵詞】審丑觀;道;美丑對照
On Zhuangzi and the Ugly Hugo’s concept of
Miao Yangui
【Abstract】The great ancient Chinese thinker Zhuangzi was the first one to show the image of all kinds of ugly in his works, while Western writers have also seen another “ugly” and the importance of the principles put forward against beauty and ugliness. Ugliness, on their view of the specific application and performance have different, this is because of their different social backgrounds, cultural backgrounds, but they are two ugly view of the trial, have broadened our aesthetic horizons, but also greatly affected the the aesthetic ideas of later writers.
【Key words】Ugly concept; Road; beauty and ugliness in control
在文學史上,有兩位大家將“丑”這一審美范疇納入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一位是中國大思想家莊子(約公元前369年-前286年),《莊子》中莊子充分展示了他對丑的獨特見解,成為了中國美學史上較早注意到丑這一審美范疇的思想家。另一位就是法國十九世紀的浪漫主義大師維克多?雨果(1802-1885),他將美丑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第一次作為一種普遍的藝術法則,一種慣用的藝術手段,一種美學原則。他們的審丑觀都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們對“丑”這一范疇在審美中的關注,表明了東西方共同的審美心理,但他們對“丑”的具體表現(xiàn),運用又有其異處。
1 審丑觀得以存在的社會背景
莊子和雨果雖然處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國家,但他們都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強烈的歷史責任感,深沉的人道主義情懷,于是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在他們的思想,作品中投向了“丑”這一審美范疇 ,表明了人類審美的共同趨向。莊子生活的春秋戰(zhàn)國時代,天下攘擾,民不聊生,各諸侯國之間的兼并戰(zhàn)爭此起彼伏,戰(zhàn)禍連連。為了讓世人在冷酷的現(xiàn)實中,能有所安身立命,莊子引入了一些“丑”的形象——散木,畸人,并強調(diào)美丑的相對性。在莊子看來,如果人們執(zhí)著于美丑的絕對,因得美而樂,失美而悲的話就會勞形苦心、傷身滅命,所以莊子《天地》篇中云:“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非美惡?!?/p>
而雨果生活的時代,1789年的資產(chǎn)階級大革命使資本主義在歐洲進入了新時期。然而,資產(chǎn)階級的理性王國確不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變?yōu)榱爽F(xiàn)實。雨果認為古典主義是一種反人道主義的文學潮流,它是一種階級妥協(xié)的產(chǎn)物。于是,雨果在1827年發(fā)表了《〈克倫威爾〉序》,其中明確提出了浪漫主義文學的原則是崇高與滑稽,優(yōu)美與丑怪的對立統(tǒng)一,即美丑對照原則。
2 審丑觀的形態(tài)或表現(xiàn) 《莊子》中莊子引入了許多丑的形象。
首先,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無用的“散木”形象。
“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立之涂,匠人不顧。(《逍遙游》)”
“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俯而視其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 舔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人世間》)
其次,莊子還塑造了許多讓人難以想象的“畸人”形象。有雙肩高于頭頂,五官的出口也都向上,兩條大腿和兩邊胸肋并生在一起的支離疏,被砍掉腳的王駘,還有跛腳,傴背,豁嘴的人??梢娗f子承認世間的美丑,但他并沒有僅僅停留在美丑的表面,他意識到美丑彼此之間并無絕對性的對立。
“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郭知天下之正色哉?”(《齊物論》)
在人類的眼中,毛嬙和麗姬是美的,魚,鳥,麋鹿卻認為不美,人與動物的審美判斷標準是不同的,因而美丑不是絕對的。
“秋水時至,百川灌流;涇流之大,兩涘渚之間不辯牛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順流而東行,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秋水》)
美丑不僅因為審美主體(人、動物)不同而有所不同,而且由于莊子覺察到事物間的相對性,因而美丑也不是絕對的,進而莊子指出美丑之間是可以轉化的:在一定條件下,美可變成丑,丑也可化為美。
“陽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标栕訂柶涔?,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山木》)
在創(chuàng)作實踐中,雨果美丑對照原則的運用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
(1)人與人的外表、內(nèi)心美丑對照:在《巴黎圣母院》中,對愛斯梅拉達的描繪是:“她的個兒不高,但是身材修長,看上去十分高挑”,而卡西莫多“四面形的鼻子,馬蹄鐵形的嘴巴,左邊的小眼被雜草般的紅眉毛遮蓋著,而右眼則被一個巨大的肉瘤擋得一干二凈?!蔽覀兛吹搅艘环藰O其鮮明、強烈的外表美丑對照圖;善良,忠誠的卡西莫多,為了挽救和保護愛斯梅拉達不顧自己的生命,克洛德卑鄙,殘忍,為了得到美麗的愛斯梅拉達不擇手段,甚至將愛斯梅拉達送上絞刑架,卡西莫多和克勞德之間形成了內(nèi)心的美丑對照。
(2)人與社會、自然的美丑對照:《悲慘世界》中冉阿讓,一個正直,善良,勤勞的農(nóng)業(yè)工人,殘酷的剝削制度使他失了業(yè),為了姐姐家中饑餓的孩子們而偷了一塊面包,然而不公正的法律制度使他坐了十九年的牢,邪惡的社會把善良的冉阿讓一步步推向深淵,人與社會之間始終存在美丑善惡的沖突和對照。人與自然的美丑對照反映了人與惡劣大自然的斗爭?!逗I蟿诠ぁ氛墙杓麃喬嘏c大海中諸種自然力的生死搏斗的描寫,揭示了這種“差異對立”,展示了偉大,善良的人與強悍,兇險的自然之間的美丑對照。在小說中,雙杜弗礁,時而像“毒龍”,時而像“魔臂”。海上的諸種自然力成了丑惡的化身。
(3)人與自身的橫向、縱向美丑對照:人與自身的美丑對照是雨果最富有特色的美丑對照原則。它又可分為人與自身的橫向美丑對照:卡西莫多外表丑陋,但內(nèi)心善良。他冒死搭救和保護愛斯梅拉達。對收養(yǎng)他的克勞德也是充滿感恩,外表和內(nèi)心形成強烈反差,我們只會被卡西莫多的善良所打動,而忽視他容貌上的丑陋,覺得他是如此的美好。這正是莊子所謂“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雨果在《留克萊斯波日雅序》中說:“取一個形體上長得最可厭,最可怕,最徹底的人物,把他安置在最突出的地位上,在社會組織的最低下最底層最被人輕視的一級上,用陰森的對照光線從各方面照出這個可憐的東西;然后,給他一顆靈魂,并且在這顆靈魂中附有男人所具有的最純潔的一種感情,即父性的感情。結果怎樣?這種高尚的感情根據(jù)不同的感情而熾熱化,使卑下的人物在你眼前變換了形狀:渺小變成了偉大,畸形變成了美好?!痹倏匆幌氯伺c自身的縱向美丑對照:克洛德以前是一個純樸仁慈的青年牧師,可宗教的禁錮使他的心靈扭曲,盡管他曾經(jīng)是一個英俊的青年,但宗教使他的內(nèi)心變丑了,而外貌也不知不覺的變丑陋了。
3 審丑觀的根源和內(nèi)涵
莊子在其作品中創(chuàng)造了散木,畸人等“丑”的形象,并從“存在美丑”到“無絕對美丑”,最后上升到“美丑的相互轉化”,最終都是從他的思想核心中的“道”出發(fā)的,最終的目的是為了達到 “游”,達到心靈的愉悅自適。莊子從主觀認識方面堅決遣走是非,美丑為代表的一切對立性差別性評價,根本原因出于他要求的心靈的寧靜自然。直接原因或直接論據(jù)則主要有二:一是是非,美丑之類對立性差別性評判一旦彰顯,“道”就虧損了?!暗馈痹臼菦]有分界的,語言原本是沒有定說的,為了爭一個“是”字而劃出許多界線。既然“道”原無分界,因為是非的爭辯才分出許多的分別來,這些分別并非“道”所本有而恰是“道”的分裂。那么當然可以說,是非的彰顯就是“道”的虧損了。莊子認為,萬物各有其本性,一旦得性任性就感到自由快適了,就達到了“游”。莊子的散木,畸人形象正充分體現(xiàn)了他“道”的內(nèi)涵。散木按美丑的對立性差別性的評判標準,它當然是丑的,但按“道”的內(nèi)涵 ,因為它順乎本性,得性任性,所以在莊子眼中,它進入了莊子的審美視野,成為了審美的一部分。身形殘缺,面目丑陋的畸人由于他們體味到“道”的真諦,能悠然自得,寧靜自由,在莊子看來,他們就是美的。
雨果并不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然而他生活在基督教文化的土壤之中,他的文學發(fā)展觀,審美理想,創(chuàng)作實踐都受到基督教人文精神的影響。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明確宣稱;一種精神的宗教,取代物質(zhì)的,外在的多神教并潛入古代社會的心臟,將這個社會除滅,而在這種衰老文化的基礎上撥下近代文化的種子。這種宗教是完整的,因為它真實;它在教義與教儀之間,用道法深深地加以維系。他開宗明義地就人指出,生活有兩種,一種是暫時的,一種是永久的,一種是塵世的,一種是天國的。它還向人指出,就像它的命運一樣,人也是二元的,在他身上,有獸性,也有靈性,有靈魂,也有肉體。雨果從宗教的美丑善惡觀出發(fā)去觀察生活,發(fā)現(xiàn)“萬物中的一切并非都是合乎人性的美”,“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yōu)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與丑共存,光明與黑暗相共”。雨果又提出:“存在于自然中的一切也存在于藝術之中”雨果認為,全部客觀世界,人類社會生活都屬于“自然”,應該把這“一切”都作為文學藝術的表現(xiàn)對象,而且“大自然就是永恒的雙面像”。既然“自然”本身就是這樣,那么作家在反映現(xiàn)實,表現(xiàn)人類社會生活時,就應該“像自然一樣動作,在自己的作品里,把陰影摻入光明、把滑稽丑怪結合崇高而又不使他們相混,換言之,就是把肉體賦予靈魂、把獸性賦予靈智。”在《巴黎圣母院》中,雨果成功地運用了這一美丑對照原則。當克洛德的父母被瘟疫奪去生命時,他撫育了襁褓中的弟弟,后又收養(yǎng)了遺棄的畸形兒卡西莫多,他那“高朗寬闊的額頭”,“清湛的眼睛”,“高大的身軀”都顯示著他的美,然而長期僧侶生活的壓抑使克洛德變得異常陰郁,冷漠,也使他未老先衰,“年齡看上去不會超過三十五歲,但已經(jīng)禿頂,只有幾根稀稀落落的灰發(fā)耷拉在兩側的太陽穴上”,外在美開始轉化為外在丑,當他為了自己的私欲,為了占有愛斯梅拉達而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將美麗,善良的少女送上絞刑架時,他的內(nèi)心美已轉化為了內(nèi)心丑,在雨果的美丑對照原則下,我們看到了美向丑的漸次轉化,克勞德這一形象也因此更加立體,更加復雜深刻。
中國的儒家詩教一直以來都是提倡溫柔頓厚,一種中和之美。莊子開創(chuàng)了將“丑”本身作為獨立審美對象的先河。葉朗概括說:“莊子的啟示擴大了人們的審美視野,使人們注意從生活中去發(fā)現(xiàn)那些外貌丑陋而具有精神力量的人,從而使中國古典藝術的畫廊中,增添了整個一個系列的奇特的審美形象?!庇旯谄鋭?chuàng)作中全面的開拓了滑稽丑怪這一審美領域,同樣豐富了西方畫廊中的審美形象。他們的審丑觀開拓了審美藝術的新領域,使審美對象朝復雜化,多元化的格局發(fā)展,極大地啟迪了后代的作家們,如中國古代后來的文學大家韓愈,就深化了審丑觀,形成了“以丑為美,化丑為美”的審丑觀。而西方作家如波德萊爾等,他們更是在雨果的影響下,極力張揚一種丑學,而在其后的現(xiàn)代派文學和藝術中,丑更是被發(fā)揮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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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9-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