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仁是一位長于修心傳神的中國歷史人物畫家。
數(shù)十年來,他謹守善良仁愛的人生準則,潛修國學,洞察人心,塑造出上百位歷史文化名人,積累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提出了精到的理論見解,形成了鮮明的個性風格。
文脈之根在文人 張良仁之所以對歷史人物情有獨鐘,緣于他深知歷史人物的精神價值。一個民族的文化命脈主要是靠文化名人承載延續(xù)的,而對這些文化名人所承載的優(yōu)秀基因的遺忘與睽離,常常是人性異化和沉淪的原因之一。
《老子西行圖》是張良仁的代表作。他在創(chuàng)作自述中說:“老子是最偉大的哲學家。他能站在宇宙的高度,以行而上之‘道’,常從‘無’去觀天地奧妙,常從‘有’去看萬物端倪,辯證地觀察萬物運行的規(guī)律,得出博大精深的哲理,對整個宇宙的把握具有極強的穿透力。為畫老子,我多次到豫陜的荒村野嶺尋找意象的雛形,加上我兒童時期的回憶,遷想妙得,刻畫出駝背敞胸,腦殼光禿,顴骨高聳,眼窩深陷,高古質(zhì)樸,上古之人的藝術形象。他眶輪多層次,眼自如秋水,遠眺運思時沉靜的眸子凝而不流,正如太史公所說‘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老子深遠矣’?!?/p>
從老子開端,張良仁陸續(xù)同莊子、王羲之、張旭、張僧繇、劉伶、李白、紀叟、杜甫、孟浩然、駱賓王、梁楷、林和靖、蘇東坡、米芾、濟公等等一大批個性各異的圣哲先賢對話交流并為之寫心造像,營造出一個以歷史文化名人為主體的文脈貫通的精神長廊。
思古之緣在感今 20世紀意大利史學家克羅齊在《歷史學的理論與實際》中指出:“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只有現(xiàn)在生活中的興趣才能使人去研究過去的事實。因此這種過去的事實只要和現(xiàn)在生活的興趣打成一片,它就不是針對一種過去的興趣而是針對一種現(xiàn)在的興趣?!?/p>
的確,張良仁是一位關心現(xiàn)實的畫家,但可以說,他對古代先賢的興趣幾乎總是由現(xiàn)實生活的感慨所激起。
有感于“文革”對文物典籍的摧殘,他畫了冒殺身之禍收藏整理和傳授《易經(jīng)》的《伏生》。
追念母親梅花般的貞潔聰慧,他畫了以種梅養(yǎng)鶴、善寫梅詩聞名于世的《林和靖》。
傾訴喪姐后極度悲哀的心緒,他畫了在桐葉飄落的孤寂秋夜苦吟的寒蟲詩人《孟郊》。
畫龍之妙在點睛 張良仁以善畫人物眼睛著稱。他的《畫龍點睛》借張僧繇在金陵安樂寺畫龍點睛龍即飛去的故事寄寓自己對畫人物眼睛的高度重視。
常言道,眼睛是靈魂的窗口;但作為藝術家,這窗口是雙向的;被看者也是看者。我們隨張良仁“看先賢之看”,即把先賢“看出來”也把自己“看進去”。先賢的眼光像一眼井,我們看見自己的影子和秘密。
老子的玄眼。張良仁以多層次的輪廓和向上翻的眼白將老子的眼鑿成了兩眼電光外射的深井,它令人想到太極圖里的陰陽“魚眼”:每個魚眼又是一個小太極圖,每個小太極圖里又有更深層次的小小魚眼。層層推進,便成了宇宙學里的“蟲洞”,那是通向過去和未來的“時間隧道”。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不正是如此嗎?
當然,孤立地“點睛”也是點不出名堂的,它還得靠眉毛、鼻子、嘴巴乃至全身動作表情的密切配合。張良仁善畫人物眼睛的奧秘,也許在于以下兩句話的互證:畫龍之妙在點睛,點睛之基在畫龍。
寫心之難在修心 如果再深入一步追蹤,就是畫內(nèi)之功在畫外了——張良仁在人物畫“傳神論”、“寫心論”的基礎上,提出了“修心論”的新見解——他說:“寫人物之心的關鍵在于修畫家之心”,“寫人物之心不難,惟修畫家之心難也”。
張良仁在近六十年的生涯中本能地修煉著自己的人品、才能和學識,修煉著對歷史和現(xiàn)代形形色色人物的人性本質(zhì)的洞察力。他不是在畫人物,而是在畫自己修煉的情思和意象。他筆下的人物是他不同時期流露的情緒和心跡。
張良仁有一顆善良仁愛之心。他不計名利,律已寬人,與世無爭,重視親情與友情。他深居簡出,很少奔走于美術圈、文學圈,在偶然機會得到陜西省美協(xié)主席修軍、著名作家李準的發(fā)現(xiàn)和賞識,他將知遇之恩深藏在心,牢記著他們的每一句話,珍藏著他們的每一封信。他畫《蘇軾懷子由》、《杜甫夢李白》,都是借古人情懷對自身所感親情和友情的緬懷與謳歌。
唐代詩人高適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良仁者良人也,愿良人良藝修煉打造得更加爐火純青;愿良人良藝被愈來愈多的人喜歡和認同!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美術理論委員會委員
責任編輯 王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