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破事已經(jīng)閑置很久了,曾在茶余飯后,讓女人們聚在一起,充實著其精神生活。也難怪,烤餅大的村莊,連掉根針之類的屁事,也會像漫出的炊煙,從村頭流到村尾。不過消散倒還迅速,女人們有了新的話題,就不再糾纏已經(jīng)嚼過的陳渣了。即使這樣,那件事還是被翻出來,像霉臭的棉絮,打打灰,搭上被單,又繼續(xù)發(fā)揮它應(yīng)有的作用?;蛟S那天實在是太平凡了,連女人都沒找到可談?wù)摰氖隆€是從頭道起罷。
殘陽如血。在一片橘紅中。嗩吶聲高亢刺耳,“成親嘍,成親嘍!”年輕的姑娘又少一個。結(jié)婚對于村里的姑娘可大可小,大得可以撐破天,說小也不過意味著加入是非的隊伍罷了。紅白喜事,就像河流盡頭那個村落打牙榘,之所以比喻成別村的開葷,因為這個村還算得上富足。喧囂持續(xù)了半夜,待芳香的火藥味一點點降落,落在土里,瓦上,被雨水沖走。一切才恢復(fù)平靜,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依然每天飯后,孩子們嬉戲,男人們嗒吧嗒吧抽煙,女人們搓著衣服閑聊。
那個女人也來洗,在河邊,不說也得聽,久而久之,便融入了女人們的生活。她們說一日三餐。談左鄰右合,抱怨自己的男人,每天如此。但女人們總能讓其繪聲繪色,聽上去一點都不乏味,像她們幾比劃就上桌的菜一樣,永遠(yuǎn)不被冷遇??v然有這樣的能耐,但比起男人,就像殘疾人對正常人——多少還是畏懼著呢!有些晚上,會聽見打罵聲,是大人還是娃遭殃,鄰舍一下就分辨出來了。女人訕訕地說,“她家男人還霸道呢?!蹦腥藱M她一眼。村里男人都這樣,婚后不久的那人也很快學(xué)會了此地的“風(fēng)俗”,學(xué)著打了她一頓。女人想不過,悄悄向鄰家大姐訴苦,卻被笑話一番。“哈哈,妹子,你吃早飯不?”“嗯,問這個——”“那你還有什么慪氣的,天經(jīng)地義,他是你男人,你怎不該讓他教訓(xùn)?”再后來,他習(xí)慣了,她也習(xí)慣了。矛盾通常是這樣激化的:“又喝酒了吧?”“嗯,幾個朋友,不喝不行?!颇?,光吃別人,好久也邀他們來坐坐?!狈艘乃嫉?,打罵交加降臨,“我讓你好心,有你決定的嗎?”女人便很少過問了。
捅破紙的是大嘴的張媽。天蒙蒙黑,張媽環(huán)顧四周,鬼鬼祟祟地說:“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今天我在東坡頭上看見一個人,坐在墳前吃祭食呢!”“咳,什么大不了,鄰村乞丐來少了?”“什么啊,猜猜那是誰?”“誰?”那出嫁不久的妹子的男人!“啊——”不遠(yuǎn)處的女人驚噓了一聲,女人們沒出聲,有些埋怨張媽,端起衣服都散了。
事情到這兒還沒完,據(jù)說那以后,村里的男人都不打女人了,他們說,那愛打女人的雜種丟了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