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工作關(guān)系,每周我都要經(jīng)過雅魯藏布江兩次。前幾年,雅魯藏布江那猙獰的面目和粗暴的性格總讓我感到恐懼,因為它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輛又一輛的機動車,當然也包括車上的人。但漸漸地我開始欣賞他、佩服他,只因為他那勇往直前的磅礴氣勢,只因為他那永不回頭的執(zhí)著精神。我欣賞著雅魯藏布江,佩服自然力的偉大!后來,我開始審視自己——竟然有勇氣帶著顆平靜的心從雅魯藏布江邊從從容容地走過,也因此能經(jīng)常看見幾年前多次翻越的雅魯藏布江南岸的岡巴拉山。
八年前,我第一次翻越岡巴拉山。惟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輛破舊且滿載貨物的東風汽車。駕駛室里已坐滿了人,我只能爬到裝滿貨物的車頂上,上面還有二十幾個人。凌晨三點,汽車從拉薩出發(fā),過曲水大橋后向雅魯藏布江上游行駛,到了岡巴拉山腳下的著名的羊湖電站。從未見過這樣的公路,很多地方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哪里能說是公路。更擔心的是年輕的司機,讓人揪緊了心。他一路開車一路喝酒。
但是,凌晨五點,我竟然平安地到達了岡巴拉山頂!下車稍事休整,叉腿極目,卻為羊卓雍湖的美麗所征服。我無法形容它的美,只感覺自己的呼吸剎那間停止了,心底感嘆自然的偉大,人的渺小。
那時是農(nóng)歷七月,我忘記了地理課上的“海拔每上升1000米氣溫就下降6攝氏度”的知識,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等到了岡巴拉山半山腰時,才意識到自己所犯下的嚴重錯誤。
同我一起坐在車頂上的人大多數(shù)是不會說漢語的藏族同胞。惟一會說漢語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男青年。一路上他給我說了許多話,清楚地記得他說他在浪卡子縣電信局上班。汽車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慢慢地爬升,周圍的空氣也越來越冷。到了半山腰,氣溫可能已經(jīng)接近零攝氏度了。我感到越來越冷,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抖。那位健談的小伙子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冷吧?上浪卡子縣不是逛拉薩城!”說完他揭開自己身上的羊皮襖,把我裹在了他的懷里。他的懷里很溫暖。他就這樣一直抱著我,讓我感覺他就是我的親人。
到了浪卡子縣城,天很黑了。他問我:“你在哪里休息?招待所里已經(jīng)住滿了來旅游的人?!蔽艺f:“我有朋友在縣中學,你能帶我去嗎?”“中學離這里還遠,天太黑,不好走,你就住我家吧!”我沒有辦法不同意,因為不住在他家我只能在漆黑的大街上挨凍。到了他家,他把自己床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地上,然后全部換了新的!“你們漢族講究干凈,我這里只能這樣了?!彼χf。我第一次仔細地看了他:好英俊的小伙子,鼻子和嘴巴像人工雕刻似的!也許因為他的帥氣,我竟然在他的床上睡得很香。第二天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小伙子在地上睡得很香!多帥、多可愛的小伙子,我怎么能忘記他的善良呢!
有了第一次的經(jīng)驗后,再上岡巴拉山時,我就全副武裝地上陣。因為沒有班車,惟一的選擇就是搭順路車,這次搭的是輛油罐車。同上次相比,這次就幸運多了。油罐車是白天上山的,并且車上只有我和司機兩個人。因為運送的是汽油,所以一路上司機開得格外地小心。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山腳下還是陽光毒辣,半山腰上卻下起了瓢潑大雨。在一處坡度有20多度的地方,一位小伙子弓著腰在暴雨中推著輛山地自行車。油罐車停了,我喊住那個小伙子,把自己準備好的雨衣遞給了他。他沒有客氣,微笑著接了過去。
故地重游,時間充足,我住進了招待所。晚飯,我叫了兩個菜,服務員卻把我沒要的好幾個菜都送了上來,隨服務員一起的還有張熟悉的臉。原來是今天我送雨衣的那個小伙子?!翱梢砸黄鸪詥?”“當然,”飯后,他告訴我,他從北京來西藏旅游,準備從拉薩騎車到江孜去,還問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我回絕了,因為我沒那個勇氣。分手時,我告訴他我在拉薩工作,如果早在拉薩認識,我可以請他在我家里做客——現(xiàn)在他要去江孜,而從江孜回轉(zhuǎn)到曲水,再直接到貢嘎機場回內(nèi)地是合理的行程安排。他微笑著問我:“你真的遺憾我們沒在拉薩認識嗎?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做客嗎?”“當然,你懷疑嗎?”“我一定會來你家的?!蔽液苷J真地把我的地址告訴了他?;氐嚼_三天后的中午,有人在敲門,我懶散地開門,只見一張微笑的臉!天,真的,他來了。為了一個陌生的路人,他居然繞路又來到了拉薩!
現(xiàn)在,縣縣通油路的工程已經(jīng)告竣,岡巴拉山上的國防公路彎道、坡度、路面都很讓人滿意了,岡巴拉山上發(fā)生的故事卻不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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