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川島芳子是清太宗皇太極的皇長子豪格第十世孫、清王朝八大世襲皇族王爺之一肅親王善耆的女兒,是善耆最寵愛的四側(cè)妃所生第十四格格愛新覺羅·顯圩。她只比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大12天。當6歲的宣統(tǒng)皇帝溥儀即將退位之際,善耆作為宣統(tǒng)朝民政部尚書,參加了清王朝最后一次御前會議,當時他“就像發(fā)了瘋似地舉著拳頭,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咆哮著”,堅決反對“皇上退位”,反對在“讓國”協(xié)約上簽字。但沒有用,只有逃離北京,避往日本關(guān)東軍控制下的遼東半島——旅順,以此拒當民國的順民。
肅親王善耆出于大清的復辟之業(yè),把川島芳子送交日本“義父”川島浪速寄養(yǎng)。1922年他臨終前留給川島芳子“光復呵,滿洲國”的遺囑,令她一生以自己的理解,舉著這桿襤褸的逆風大旗執(zhí)迷不悟走下去,給兩國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她參與了溥儀和婉容離津出關(guān)的行動,參與了溥儀在旅順的政治談判與生活安排,參與了偽滿洲國的若干軍事活動,為此人生扭曲、身敗名裂,本來應該成為中日友好使者的川島芳子卻成為了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工具和幫兇。她的一生是歷史和時代的悲劇,成為清王朝復辟夢想與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的犧牲品。
60年前的1948年3月25日,她被國民政府北平當局以漢奸、間諜罪執(zhí)行了“死刑”。然而,被“槍斃”的“川島芳子”是“正身”還是“替身”?這在當年就眾說紛紜,疑云彌漫。《川島芳子生死之謎新證》這本書或可為中國近代史上這樁懸案劃上句號。
川島芳子騎馬射獵、吟詩作畫,“多才多藝”,且浪漫多情,是名震一時的“男裝麗人”。在日本侵華戰(zhàn)爭中,她曾為蒙古王公、日本軍部策動“滿蒙獨立運動”的急先鋒巴布扎布的兒子甘珠爾扎布的妻子,也做過日本駐上海特務機關(guān)長田中隆吉的情人??捎衷踔?,川島芳子被判處“死刑”之后,名義上“消失”了,實際上又神秘地“復活”,隱姓埋名,藏匿于民間,癡心于佛道,僅與澍培法師等寥寥幾人有所交往,“離奇”或“傳奇”地生活了30年。她這30年后半生給我們的史料研究,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也會喚起人們更深層次的思考。
二
說實話,最初對被“槍斃”的“川島芳子”又在長春市郊新立城神秘“復活”,并有滋有味地生存了30年這種論調(diào),我覺得荒唐,不可信,不能接受。在我看來,像川島芳子這樣有著廣泛國際影響的人物,如果國民黨政府最高領(lǐng)導人蔣介石不說話,逃脫死刑是不可想象的。然而,畢竟課題考證人擺出了大量相關(guān)證據(jù),顯然也不能不信,這些證據(jù)值得研究。當然不是說可以定論,因為畢竟還沒有拿到更符合現(xiàn)代科學的證據(jù)。比如,倘可確認骨灰,就可以做DNA鑒定。
有哪些主要證據(jù)呢?
1、2004年冬的一天,四平卷煙廠退休工人、86歲的段連祥,臨終前在四平市家中,單獨向他的外孫女——長春市青年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畫家張鈺,透露了隱藏心中56年而令世人震驚的秘密:1948年3月25日,被國民黨北平當局執(zhí)行死刑的川島芳子——金璧輝,并沒有死,她用“替身”逃脫了死刑,并在段連祥等人保護安排下,逃到長春市郊新立城齊家村隱居下來,一住30年,直到1978年初因病死去。她就是張鈺非常熟悉的“方姥姥”1
2、川島芳子在長春市郊新立城隱居30年,對外稱“方老太太”,也稱“方居士”。夏季住在新立城,常往長春般若寺;冬季則去浙江省國清寺避寒,深居簡出,燒香念佛。稱之“方姨”的段續(xù)擎和稱之“方姥姥”的張鈺母女都親身經(jīng)歷了與“方老太太”作伴的日子,耳濡目染、親身感受,深知其人不同凡響。
3、在新立城見過“方老太太”的人,除段續(xù)擎和張鈺母女外,還有上世紀50年代曾與父親一起給“方老太太”送鴨蛋上門的長春市朝陽區(qū)永春鎮(zhèn)平安村窩瓜屯農(nóng)民陳良(現(xiàn)年70歲)和“方老太太”在新立城居住地第二代房東、長春市南關(guān)區(qū)新立城鎮(zhèn)齊家村農(nóng)民逯興凱(現(xiàn)年64歲)。兩人同樣有“這位方老太太不同凡響”的印象。
4、“方姥姥”在張鈺出生前的1966年,畫了一幅“日本女人沐浴圖”,裝裱后留給新生兒張鈺作紀念。經(jīng)對書畫藝術(shù)有一定鑒賞能力的侯靜波(吉林省“八天英語”咸陽分校負責人)評析認為,此畫為川島芳子“藏名畫”。畫中8個日本女人在浴室里嬉戲打鬧,其中一女子正彎腰低頭、穿越屏風,一女子則連同她使用的木桶摔倒在地板上。這兩人一“穿”一“倒”的形態(tài),就是“川島”的諧音。畫面上共有8個女子,乃是群芳形象,內(nèi)藏“芳”字。畫中還特別畫有兩個小男孩,顯然內(nèi)藏“子”字。而且,畫中落款“一簾齋”、“芳畿畫”,圖章“廣幸”,也都有含義?!耙缓燒S”是“一連災”的諧音,“芳畿畫”是“芳子畫”的諧音,與“廣幸”合在一起,就是“我川島芳子經(jīng)歷了一連串災難,但又很幸運,命大,今天還能為將出生的晚輩作畫”。此“畫”說出了川島芳子想說不敢說、又不能說的真心話。
5、“方姥姥”先后為5歲、8歲時的張鈺畫了兩幅肖像圖。而5歲時的那幅“墨版?zhèn)壬怼毙は癞?,左下角隱約可見有“姥留念”三字,應是川島芳子手跡,可供筆跡鑒定。另外還有兩幅“方姥姥”遺墨,亦可做鑒定使用。
6、作為俗家“方居士”的川島芳子,遺留有與長春般若寺首任住持澍培法師交往的照片、經(jīng)書、字畫等證據(jù)。能與上世紀30年代以來佛教界有地位、著名人士澍培法師有如此交情,不是川島芳子,又能是誰呢?考證人還在段連祥遺物中找到了澍培法師1975年夏寫給“方居士”的四句寓意深刻之偈語的親筆墨跡:“踏遍青山往事休,歸來佛號印心頭。人生八萬四千夢,卻向無聲一念收?!焙髢删涫遣皇谴◢u芳子人生的真諦呢?
7、在“方老太太”的大量遺言、遺物中,能佐證她是川島芳子的,還有“方姥姥”教小張鈺學習誦讀、時隔30多年后仍能讓張鈺記憶猶新的詩歌《蒙古姑娘》,上世紀30年代錄制的李香蘭和馬連良的唱片,1962年版、內(nèi)含五篇甘珠爾扎布(川島芳子前夫)記譯之《蒙古民間故事集》,十幾本舊日本書籍和雜志等等。它們背后都有一些與川島芳子關(guān)聯(lián)著的歷史故事。
否定這些主要證據(jù),恐怕很難。86歲的“四平卷煙廠退休工人”段連祥臨終前有必要編一個彌天大謊,再神神秘秘地傳給他的外孫女嗎?
段連祥(1918-2004),沈陽市蒲河鄉(xiāng)人,漢族。父親務農(nóng),母親于氏出身滿族正黃旗,祖上系給清朝第一代皇帝努爾哈赤守陵的正黃旗武官。段連祥的舅舅于德海,清末曾在乾清宮擔任“御前廷上行走”,與川島芳子的生父肅親王善耆很熟悉,交往甚密,常常代肅親王善耆轉(zhuǎn)呈奏折。于德海常去北京郊區(qū)新落成的肅王府作客,并曾在那里與川島芳子養(yǎng)父川島浪速邂逅。辛亥革命后于德海變賣家產(chǎn),攜帶積蓄,前往英國,在倫敦經(jīng)營珠寶行。1920年回國探親,因膝下無子而把兩歲的段連祥收為養(yǎng)子并帶往英國。當時,他曾赴旅順看望善耆,在旅順“肅王府”遇到川島浪速,此后關(guān)系更加密切,常有書信往來。1932年偽滿成立后,于德海再回沈陽探親時,又結(jié)識了“滿鐵”副總裁松岡洋右(川島浪速的內(nèi)弟),把自己在英國的大部分資金投入“滿鐵”,還出任滿洲重工業(yè)開發(fā)株式會社顧問。1924年段連祥6歲時,于德海與為段連祥請的家庭教師珍妮結(jié)婚,并在珍妮生子后,把段連祥送回沈陽蒲河姐姐家,購置了寬裕的新宅院,給段連祥留夠了學費。段連祥靠舅父資助,念到中學畢業(yè),借助松岡洋右的關(guān)系,考入沈陽北虎石臺日語學校學日語。畢業(yè)后,松岡洋右安排段連祥到“滿鐵”皇姑屯車站,名義上當檢車員,實際上是給日本人當翻譯,后又專給四平鐵路局日本警察局長當翻譯,月薪60塊大洋,在當年很風光??梢姸芜B祥從小就受過川島芳子父輩一代人的恩惠,內(nèi)心存有感激之情,成年后更加仰慕、追求“男裝麗人金璧輝司令”,曾在1938年前后千里迢迢從東北去天津東興樓一睹川島芳子的芳容。當川島芳子找到他時,段連祥不惜肩負風險,全力救助,就不難理解了。
三
這本書的作者說:這只是他們“一家之言,由于年代的久遠,世事滄桑,書中涉及的許多人物和事件存在很多無法取證之障”,“歡迎關(guān)注川島芳子生死之謎的有識之士能夠提供新的線索和證據(jù),納百家之言,豐富和充實此書的考證。當然,亦可提出否定的評論,以此增加些議論和思考——因為歷史不是隨意編造的?!?/p>
兩位作者還坦言在調(diào)查考證中,“存在的缺憾及有待進一步考證的問題”,主要是川島芳子是如何逃脫死刑的?花了多少金條?國民黨當局哪些人參與策劃?又怎樣從北平監(jiān)獄輾轉(zhuǎn)來到長春并平安度越在新中國30年生存期的?還有必要追蹤川島芳子的骨灰,繼續(xù)爭取她的健在親友給予配合,從而對她的遺骨、遺作和遺跡,進行有依據(jù)的科學比對鑒定。
在書即將出版之際,又有了新的物證和人證。物證由段續(xù)擎出示,是在段連祥生前保管他與“方老太太”重要遺物的鐵制保險箱中發(fā)現(xiàn)的偽滿關(guān)東軍司令部“秘密文件”,系紙色略顯黃舊的八開紙,共6頁,每頁文件上均蓋有“滿洲國關(guān)東軍司令部”紅色方印。內(nèi)容包含一張1944年繪制的“滿洲國地圖”;一份編制于1942年的“在滿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系統(tǒng)衰退概況表”,表中編列了我黨在東北的組織系統(tǒng),其中還標明了周保中、張壽籛(李兆麟)、趙尚志、徐哲等主要抗聯(lián)將領(lǐng)去向(為了保存力量被迫退入蘇聯(lián));由“協(xié)和會三江省特別工作部”和“關(guān)東憲兵隊司令部”分別編制的所謂“打擊抗日力量、收繳戰(zhàn)利品的成果數(shù)字統(tǒng)計表”,使用1938年1至12月的數(shù)字,視一切有抗日行為的人為“匪”;“關(guān)東軍防疫供水部——滿洲七三一部隊要圖”,是“731”部隊駐地中心區(qū)平面全方位圖,詳細記錄了部隊主要負責人名單、機構(gòu)設(shè)置和建筑設(shè)施的布局方位,還另有一張“關(guān)東軍防疫供水部本部本館一樓配置圖”,是前圖核心部位的局部放大圖。雖然最清楚這6頁秘密文件來源的段連祥和“方老太太”都已作古,但從他們的經(jīng)歷分析,不難認定這些“秘密文件”只能是“方老太太”的遺物。因為這些文件毫無疑問屬于“秘級”很高的日本關(guān)東軍軍事秘密,絕不是誰都能看到的東西。
1932年,川島芳子在“滿洲國”軍政部最高顧問多田駿的提攜下,先出任關(guān)東軍參謀兼“多田辦公室”機要秘書,后又被任命為“滿洲國安國軍”司令,完全有資格接觸這些秘密文件。1937年以后,川島芳子在天津經(jīng)營“東興樓”飯莊,可以隨意進出時任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官多田駿辦公室,還時常夜宿多田公館,仍有接觸這些秘密文件的條件。
人證是愛新覺羅·德崇(溥曼),1945年生于承德,現(xiàn)住沈陽市。2008年9月16日,我與德崇先生通電話,他說出了重要的史實。1955至1956年那個頗為寒冷的冬天,當時住在沈陽市皇姑屯三義棧胡同某大院里的德崇先生還只是一個10歲的孩子。有一天他看見一位穿棉猴、圍頭巾的女人來到家中,家人稱之為“碧輝”。過后,比德崇先生年長7歲的異母姊對他說,“那天來家的碧輝有學問,有能耐,能文能武,多才多藝……連死都有人替?!蔽液驼n題考證人李剛、何景方,以及“方老太太”的“養(yǎng)外孫女”張鈺商定,專程到沈陽拜訪德崇先生。
2008年9月25日成行,德崇先生在他的辦公室接待了我們,確認了9月16日與我通電話的錄音內(nèi)容:
那是我剛從北京來沈陽的家。當時我家住在沈陽市皇姑屯三義棧胡同的一個帶門樓的大院里。在1955年至1956年的冬天,確曾見有(一位)穿“棉猴”、圍頭巾的女人來到我家,(家里)有人叫她“璧輝”。當時的我(還)是小孩子,我家有家規(guī):來客(叫“qie”)小孩子不得在客人呆的屋里。我記得大人們在一起是用滿語夾著日語說話的。嘮什么,我沒聽著。那年17歲的額溫(姐姐)溥賢(比我年長7歲的異母姊)肯定知道,因為她負責待客(qie),一直在屋里伺奉端茶倒水、遞火點煙。之后,額溫(也可以叫“格格”,都是滿族語“姐姐”的稱呼)跟我講過,“那天來家的璧輝有學問,有能耐,能文能武,多才多藝……連死都有人替”。
德崇先生還即興執(zhí)筆,題寫一幅滿漢合璧書法作品:“為《川島芳子生死之謎新證》一書題:發(fā)潛闡幽,不避子卯。”
還有更加不可思議的情節(jié)。
2007年夏天,這本書的作者向段續(xù)擎詢問相關(guān)細節(jié)時,段續(xù)擎以書面形式留下證言。1955年春節(jié)后,她因患風濕性敗血癥曾去遼寧湯崗子療養(yǎng)院住院一個多月,其后又去天津有外國醫(yī)生的醫(yī)院診治。她還記得,“方姨”(川島芳子)曾先后去湯崗子療養(yǎng)院和天津醫(yī)院看望過她,并為她治病留下不少錢,其間也曾在沈陽停留。正是冬天,“方姨”穿一件“棉猴”外套,圍一條黑頭巾,“棉猴”帽沿的轉(zhuǎn)圈還有像狐貍皮的保暖毛邊。
段續(xù)擎女士的回憶和證言,與德崇先生的記憶真是驚人相似!他們天各一方,素昧平生,而所憶在“時間點”和“衣著點”上又完全吻合!世事難料,令人感慨啊!
在這本《川島芳子生死之謎新證》出版之際,我期待著“川島芳子生死之謎”這一世紀懸案,因這本書出版而得以盡快畫上更為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