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漾

一直在文字的道路上努力著，像烏龜般載著夢想的龜殼緩步前行，沿途遇見美好和溫暖，遇見可以坦誠相待的朋友，同時也看到過現(xiàn)實的殘酷和文字帶來的假相。知曉很多時候文字和作者是完全割裂的個體，知曉生活并非如諺語所說的善有善報，但仍竭力要求自己成為內(nèi)心安然、純凈、美好和善良的人，相信平靜才是最本質(zhì)的生活。對于曾有的經(jīng)歷心存感激，相信苦難是人生的一筆財富，相信陪伴即使短暫也會有永恒的暖。

較之散文，小說是很好的可以隱藏又浸透自己感情的文體，別人的故事里流淌著自己的回憶，杜撰的同時也在解剖自己，像是劊子手般把自己逼入窮途末路又欲罷不能。我惟愿，你在讀的時候收獲的是一種安然的心境而非故事本身。

感謝母親，感謝溫暖過、溫暖著我的人。（閆晨曉）

鄰舍女生大喊大叫地舉著信沖進我的宿舍，“呦，好清秀的字呢，是誰呀？”我從她手中接過信，無視她好奇的臉，轉身關了宿舍的門。多么熟悉的字，似乎還隱隱散發(fā)著好聞的墨香?！靶☆仯改氵€沒忘記我……”只看了第一行，我的眼淚就已泛濫成災，青春的記憶傾瀉而出，一發(fā)不可收拾。

暖漾成我同桌的第一天便“救”了我一命。英語課上Miss Chen在滔滔不絕地講語法，安靜的教室里突然傳出歌聲“沒有人會像我一樣”，Chen的臉色如夏天北方的天氣般突變，她猙獰地在班里吼：“誰？給我站起來！”我的神經(jīng)在瞬間失去了反應，我怎么也沒料到隨身聽的耳機會莫名其妙地從插孔里掉出來，就在我猶豫著該不該站起來的時候，暖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地回了一句：“不就是聽個歌嘛，你大驚小怪什么！”Chen又吼了一聲：“給我滾出去！”暖漾倏地從座位上起身，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教室。

那節(jié)課于我是太過艱難的時光，課后我問暖漾：“你為什么要幫我？”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你和他們不一樣?！币娢乙荒樏Ｈ?，她補充說：“我以為那些好學生每日只知道學習，我沒想到你會上課聽歌，而且是我很喜歡的龍寬九段。”我們相視而笑，自此親厚。

暖漾是很特立獨行的學生，她很少在學習上花時間，因此被老師列為“頭號差生”。暖漾極愛搖滾，她大多時候聽X-Japan和平克·弗洛尹德，國內(nèi)歌手則喜歡張楚、許巍以及龍寬九段。我記得某個黃昏我曾問過暖漾為什么如此鐘愛搖滾，她的眼淚瞬間簌簌落下。她哽咽著對我說：“顏，你知道么，只有在搖滾的世界里，我才覺得我和你們是一樣的?！蔽液髞聿诺弥鷱男【妥≡谑迨寮遥洃浝飶膩頉]有父母的樣子。

我和暖漾曾一起去看過清晨的鐵軌，她指著長長的鐵軌問我：“顏，你想讓它帶你去哪里？”“當然是北京啊，我要念最好的大學?！蔽液敛华q豫地回答。

“顏顏……”火車從我們身邊飛速而過，我緊緊地捂住耳朵，再次站起的時候我朝暖漾喊：“暖漾，你說什么？”許久沒有回答，我轉過頭，只看到暖漾蹲在那里肩膀顫抖，我看不清她的臉，那個句子也被火車帶向未知的遠方。

高二下學期時暖漾開始到酒吧當駐唱歌手，她只唱張楚和許巍的歌，頗受歡迎。高二快要結束的時候，她拉著我去看她的獨唱會，那天她沒有穿演出服，只穿了平常的黑T恤和牛仔褲。暖漾一連唱了很多首許巍的歌，場下的反響很好。我站在酒吧的一個角落看著這個平日無比自卑的女生，此刻卻放射著奪目的光芒，所有的燈光都打在她身上，她像與世隔絕的天使般不染人間煙火。暖漾后來還唱了她最喜歡的張楚的《姐姐》和龍寬的《沒人會像我一樣》，那些歌詞那么絲絲入扣地表達了她的內(nèi)心，“噢姐姐，帶我回家，牽著我的手，你不要害怕……”“沒有合適的機會也不善用語言表達……”我知道她其實在唱她自己。

最后全場安靜下來，暖漾唱了自己寫的歌：

你說我們的青春年少/究竟是什么味道/就算花開滿山腰/又有誰會去憑吊

我多想看到你傾城的笑/夢想的路上卻有太多阻撓/當身邊的位置越來越少/你依然陪我好不好

誰對誰許過天荒地老/誰為誰的憂傷煩惱/請告訴我明日是否拂曉/今夜我會為流光祈禱

啦啦啦/我們的青春年少……啦啦啦/我的憂傷誰會知曉……啦啦啦/你依然陪我好不好

然后燈光熄滅，樂隊退場，我卻依然看到暖漾閃動的眼睛。

那個晚上像極了一場不真實的電影，導演不明，抑或是青春抑或只是我們自己。只是它在時光之河中逐漸失了色彩，成了名副其實的黑白影像。

上高三后學習節(jié)奏陡然加快，即使有厚實的基礎我依然感到吃力，暖漾卻愈加有名氣。她幾乎不怎么來上課，可是她每天都會寫信給我，無論在本城還是外地，每封信的開頭她都寫：“小顏，你一定沒有忘記我……”

我在立秋那天在宿舍樓下見到了等待多時的暖漾，她沒怎么變，還穿著黑T恤和牛仔褲，只是臉上多了些自信。她興高采烈地擁抱我，“顏，明天在市中心廣場有我的演出，你一定會來看的，對嗎？”過了很久很久，我才低著頭用蚊子般的聲音說：“后天我要考試，最近復習…….很緊張。”暖漾顯然有些驚愕，卻依然搖晃著我的手臂撒嬌地說：“好顏顏，你成績這么好，不復習都比別人強啦！”我突然甩開她的手，像獅子般吼起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大把的時間，我要考大學的好吧？你知不知道，我這次物理只考了60分！”暖漾陌生地看了我一眼，那些話語像是嗡嗡作響的生物從嘴里涌出，沒有再收回來的可能。待我反應過來，暖漾已經(jīng)跑開了，我無法得知她有沒有掉眼淚，總之我站在夕陽下哭得像個淚人。

暖漾似乎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她沒有再回學校，手機也停掉了，直到某個陰雨連綿的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端許久沒有聲響，我不停地問：“暖漾是你么是你么？”暖漾的哭泣連同雨水一起傾盆而下，她說：“顏顏，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休息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在舞臺上那么不可一世的暖漾驟然間變得像只小貓般唯唯諾諾，我猜想她在外面一定過得不好，于是輕聲問她：“暖漾，你冷么？我這邊下雨，你那邊下不下？”暖漾沒有回答，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顏顏，龍寬九段解散了。你還記得我寫過的歌嗎？我唱給你聽好不好？”然后她開始一遍遍哼唱：“當身邊的位置越來越少，你依然陪我好不好……”我握著電話竟不知何時睡著了，次日當我醒來，電話里只剩連續(xù)的“嘟嘟”聲，仿佛暖漾的嗚咽。

我打開宿舍的窗，天氣甚好，北方好遙遠。暖漾在信里寫：“我現(xiàn)在在北京，你曾說一定會來這里。想起我們認識的那個夏天，真的有恍如隔世的感覺?，F(xiàn)在我終于知道，只有不斷失去和尋找，青春才有味道，我們才能學會成長。我在北京等你，無論何時，我依然陪你?！?/p>

我依稀記起那個燈火璀璨的夜晚，暖漾是人群中的焦點，她是照亮夜空的星；記起親愛的女孩，親愛的暖漾，以及親愛的我們的青春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