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5年春天,陳跡終于辭去公職,奔赴省城與我相聚。在此之前,我們戀愛了三年,兩地分居五年。幾年的分居生活,讓我和陳跡實在太渴望擁有一個正常的家了。
陳跡的工作找得很不順利,他雖然擁有豐富的會計工作經(jīng)驗,但因為僅有大專文憑,許多單位都把他拒之門外。
看著陳跡為工作的事焦灼得嘴里都起了泡,整個人眼看著瘦下去,我心疼極了,于是勸他先在家安心學(xué)習(xí),把注冊會計師證考到手了再出去找工作。
不久,住在老城區(qū)的母親因為房子拆遷搬到了我們家。一個周末的晚上,我和母親看電視直到深夜,回到房里,陳跡立刻微笑著來抱我。我打個哈欠,推開他:累死了。
陳跡的手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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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來了之后,我們家的客人多了起來。鄉(xiāng)下的七親八戚,這個走了那個來,母親是個熱心人,誰來了都要陪著嘮些閑話,又要在人前顯示一下兒女的孝心,家務(wù)是一樣不做的。我工作比較緊張,因為想多賺點兒錢,又常常爭取加班的機會,于是,家里的大小事務(wù)都落在了陳跡身上。
一天,有人提出在家里留宿,母親遲疑了一會,看看我,我不忍心讓母親失望,急忙答應(yīng)下來。正在廚房里忙著洗碗筷的陳跡,突然把碗重重地擱在了桌子上。這一聲重響,讓客人和母親愣住了,好一會,客人訕訕地找了個借口,告辭了??腿艘蛔撸赣H也進了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房門。
我沉著臉說:你發(fā)什么瘋呀。陳跡毫不示弱地反擊道:我發(fā)什么瘋,你最清楚。說完,一甩手,出了家門。
我和陳跡的關(guān)系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他不與我說話,我也不肯先放下自尊與他說話。他在家里待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回去的時候他從來不在家,總等我睡下后他才回來,一回來就直奔書房。
一天,趁他不在家,我打開了他的電腦試圖登錄他的QQ,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后,我用我的生日與他的生日組成的數(shù)字成功登錄了。他的密碼竟然把我的生日放在了前面,我的心不禁一動。
他的網(wǎng)友很多,我把所有頭像一一點開,查看聊天記錄。然后,我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他與一個名叫溫柔女人的網(wǎng)友竟然到了互稱“親愛的”地步!正在這時,他回來了,看到我坐在他的電腦前,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來,搶過我手中的鼠標(biāo),喝道:干嘛動我的東西!我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冷冷地說:想不到一個要靠老婆養(yǎng)的男人,也有女人喜歡!他愣住了,然后一揮手,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捂住臉,心在瞬間里碎掉了。這個我深愛的男人,竟然給了我一個耳光。他仿佛也驚呆了,少頃便伸出手來,想要擁抱我,我輕輕一側(cè)身,從牙縫里蹦出兩個字:離婚!
3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我不明白,我與陳跡,怎么就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一想到由我自己親口說出的離婚二字,我的心就疼痛不已。我知道,我依然深愛著這個男人。我想起他與“溫柔女子”的對話:我老婆變了,可我還是很愛她。我變了嗎?我仔細回想著,從他來到省城,我們好像再也沒有過一次傾心交談。以前兩地分居時,我們的電話一打就是兩三個小時,什么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要向?qū)Ψ絻A訴一番,而如今距離短了,話卻沒了。我寧愿陪著母親看那些泛濫成災(zāi)的言情電視劇,也不肯給予他一點共處的時間。而繁雜的家務(wù)瑣事,讓身為大男人的他無比厭倦,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想了一夜,我不禁又是自責(zé)又是怨憤。是的,我不該本末倒置,把最重要的夫妻關(guān)系放到了所有事務(wù)的最后。天漸亮?xí)r,我睡著了。好像才一會兒的時間,我驚醒過來,身邊坐著一個人,是陳跡。他正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我閉著眼睛一動不敢動,突然感覺什么東西滴到了我的臉上,涼涼的。我的心震撼了,陳跡哭了,他還愛著我。
起床的時候,陳跡已經(jīng)出門去了。母親再次跟我提出來,要搬出去住。她拉著我的手說:孩子,你要多體諒點陳跡,他一個大男人,心里憋得慌。
我伏在母親肩頭哭了。
正跟母親收拾東西的時候,陳跡回來了,看到這情形,急忙奪下母親手里的東西說:媽,您這是干嘛,這里難道不是您的家嗎?他轉(zhuǎn)過頭,若無其事地說:我買了魚,我去做飯了。母親急忙說,小跡,我來做飯吧,你不讓我做我就真走了。陳跡遲疑了。我趁機說,媽,我來幫你。我和母親進了廚房,母親捅捅我:去,給陳跡泡杯茶。
晚上睡覺時,陳跡還在電腦房。我從包里掏出一個記事本,擱在床前。第一頁,我寫下:九月二十日。親愛的,我先睡了,吻你。
躺在床上,我心里還是忐忑的:他會進來嗎?他會看到嗎?他會給予回應(yīng)嗎?
清晨醒來,我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記事本。陳跡寫道:親愛的,我有事出去了,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我心里一陣狂喜。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不是嗎?
4
往后的日子,這成了我們交流的唯一形式。我總在記事本上寫下一天里的點滴小事,有時甚至只是一句:“今天天氣很好”,但末尾一定會記得寫上一兩句溫馨的話,提醒他要早睡或是多穿件衣服,他的回復(fù)也越來越長,漸漸有了從前寫信的感覺。我們雖然嘴上還未交談,但心里感覺彼此重新親密起來了。
我與母親達成了協(xié)議:凡是到家里來的客人,一律不能不經(jīng)陳跡同意便答允留宿,閑話家常也不能耽誤做家務(wù)的工夫。母親笑著說,其實陪人說話真夠累的,就是礙于面子不好拒絕。我也笑了。
周末的一天,我和母親逛商場,突然在男裝專柜前,我發(fā)現(xiàn)了陳跡!看著他帶著略顯卑微的笑容對著來往的顧客進行游說,我大吃一驚,急忙一扯母親的衣袖,疾步走出了商場。
回家的路上,我去了趟銀行。果然,這月的房款他已存上。我一陣心酸。晚上,他又在書房里熬夜。我翻身下床,給他泡了杯茶,順便把我利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在圖書館里查到的有關(guān)注冊會計師考試的資料放到了他桌上??措娔X關(guān)著,我順口說道:咦,不聊天了呀。他沉靜地回答:不聊了,沒意思。
我欣喜。他畢竟明白我的隱憂,這個回答,算是給了我一個交代。突然間,我勇氣倍增,握住了他的手,哽咽著說:我以為,你不愛我了。而他,也在遲疑了一下后,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我愛你,我只愛你,像以前一樣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