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可人：從失聰女孩奧運火炬手

2008年5月29日15時，北京奧運會“祥云”火炬在安徽蕪湖傳遞，美麗的江城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

在風光旖旎的京胡公園國天賓館段，第60棒火炬手是個20歲的瘦弱女孩，她邁著沉穩(wěn)矯健的步伐，不斷振臂高呼：“中國加油，奧運加油，四川加油!”女孩的聽力屬于一級障礙，但她身上卻有著一連串耀眼的光芒：一個十多次榮獲全國冠軍的國家一級運動員；一個被原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欽佩的中國小畫家；一個被蕪湖市政府專文嘉獎的舞蹈奇才……

追尋這個全能多才的聾女冠軍的生命足跡，竟是一部催人淚下的高亢生命宣言……

女兒啊，要做中國的海倫·凱勒

1987年，24歲的何玫與鄰市一名記者錢旭升結婚。次年，他們的女兒出生，為孩子起名“可人”，希望她將來成為一個永遠可愛的人。小可人10個月大就學會了走路，與同齡孩子有著一樣正常的聽力和語言表達能力。

然而。3歲的小可人因為感冒，一針慶大霉素使她跌入無聲的可怕深淵：她的左、右耳聽力分別喪失至90分貝、100分貝，醫(yī)學鑒定為全聾!何玫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拿著診斷書的雙手戰(zhàn)栗著，發(fā)瘋似的揪拽自己的頭發(fā)。她雙膝跪倒在醫(yī)院的空地上，對著天空大喊：“老天呀，你對我為何如此不公啊!”

何玫夫妻倆不甘心向命運低頭，先后輾轉到北京、上海等大醫(yī)院復查，得到的結果一樣殘酷無情：感應神經性耳聾，無法治療。

何玫回到家里，女兒3年來幼嫩的咿呀學語聲經常在耳邊響起。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次次地大聲呼喊：“人人，人人!”然而，小可人卻沒有一絲回聲。何玫痛苦萬分，淚如雨下，這樣的表情嚇壞了幼小的可人，她一邊哭，一邊為媽媽擦干眼淚。何玫的心在滴血，可憐的孩子將來如何在這世上生存?

俗話說十聾九啞。按政策，何玫可以生第二胎，親友們也勸他們想開點。再生一個?！凹热皇莻€生命，就得對她負責到底，決不能讓女兒失聰之后再失語!”何玫夫妻倆毅然放棄再生第二胎。決定集中精力、財力教育可人。

于是。何玫開始了長達14年“聾兒康復”之路的艱難跋涉。何玫先到北京參加了中華聾耳康復中心的家長培訓班，買了許多語訓書籍，回來對女兒進行語訓。錢旭升為了有更多時間教女兒，放棄了心愛的記者工作，到蕪湖一家學校任教。夫妻倆想盡一切辦法，用情景教學、實物教學等教小可人學說話認字。一開始，由于孩子失聰時掌握的詞匯極少，又無法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音是否正確，因而學語識字進展十分緩慢。

何玫在生活中，總是抓住每個機會教女兒認字發(fā)音。一次。何玫帶女兒到江蘇省連云港看病，房間里所有的設施器具都成了她的教具。小可人發(fā)不好“燈”的讀音，小手只得摸著媽媽的嘴唇從早學到晚，護士見了也埋怨媽媽太“殘酷”。在迷人的海濱沙灘上，小可人撿了幾只貝殼。何玫就在沙灘上寫出大大的“貝殼”二字。朗聲念給她聽。小可人睜大好奇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媽媽的嘴唇，用了整整一個上午，終于學會了這個詞語的讀音。

當別的孩子在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小可人卻要為了一個字、一個詞千萬次地對著口型學?？菰锓ξ兜恼Z訓讓可人難以忍受，她有時偷懶，試圖用手語來表達，都被媽媽的巴掌無情地打回去。巴掌打哭女兒，也打在何玫自己心上。何玫一次次提醒自己要堅強，并不斷給女兒講海倫·凱勒的故事，要她做中國的海倫·凱勒。

與此同時，何玫夫妻倆還有意識地開始對孩子的人生進行規(guī)劃。他們認為，一個失聰孩子將來需要多個生存技能，才能塑造出自尊自強的人格。所以，從可人4歲開始，何玫便堅持送她去學畫畫，每周上兩次課。在興趣培養(yǎng)中。何玫發(fā)現(xiàn)女兒對繪畫很有天賦，便送到專業(yè)人士那里系統(tǒng)地學習素描。

為了使可人自立自強，何玫夫婦常帶她到人多的地方鍛煉。每逢休息日，還經常邀請同事帶著孩子到自己家里來玩，讓可人學習待人接物，與人交流。這樣，不但使可人的語訓得到提高。同時也能讓她克服殘疾的心理障礙。

媽媽。我會成為飛翔的天使

從1992年到1995年，錢可人飽嘗了人間苦澀，但語言能力提高很快。她不僅能讀懂唇語，學會了說話，還會寫不少文字，基本實現(xiàn)和正常人交流，如愿地在蕪湖市綠影小學隨班就讀。

可是?？扇苏缴险n的第一天就“露餡”了：班主任老師上午下課前說了3遍。叫她所在的這一組放學后留下來打掃衛(wèi)生，而可人沒有“聽”到，放學后便回家了，老師非常生氣。下午老師布置家庭作業(yè)。她無法記全，又被老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全班同學都好奇地看著她，她感到自尊心受到傷害，不想再上學了。

何玫立即趕到學校，向老師說明孩子殘疾的情況，老師立即勸其退學。何玫一下子淚眼婆娑，連忙將可人語訓的情況，以及寫的字和學畫的畫給老師看，老師非常感動。何玫向老師保證，今后可人考試成績一定在中等偏上，否則自動退學。面對難得的求學機會。可人需要克服常人無法想象的困難，但她沒有流淚，她相信自己遲早會用眼睛、心靈，來感受、熟悉這個屬于正常人的世界。在一年級的期末考試中，小可人除了聽寫沒有得滿分，其他全部滿分；二年級，還考了年級第二名。老師、校長高興而又沉重地說：“這個孩子太辛苦了，她用自己的汗水和實力維護了自己受教育的權利!”

一天吃午飯時，可人痛苦地告訴母親，上英語課同學們自由組合練口語，可沒有同學愿意與她對話，她只有孤獨地自己對自己說。何玫聽后很難過：“對不起，媽媽是個壞媽媽，沒能給你一雙健康的耳朵，給你的生活和學習帶來了困難?！笨扇艘娔赣H難過的樣子，連忙止住淚水，安慰媽媽說：“可人和別的同學不一樣，可人要堅強?！?/p>

伴隨著無聲的世界，可人一天天長大了。何玫知道，決不能讓生理殘疾在孩子人格和心理形成的關鍵時期留下陰影，而克服自卑心理的重要渠道就是與小伙伴溝通交流。何玫想讓孩子學習舞蹈。在征求女兒意見時，可人響亮地說：“畫畫、跳舞都是我的興趣!”

1997年，可人拜蕪湖市舞蹈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胡歆為師開始學習舞蹈，每周上一次課。不論是畫畫還是舞蹈課，何玫夫婦總有一人陪她一同去，幫助她記下關鍵的名詞，回來后再對小可人做詳細的解釋和示范，直到讓她完全掌握。

小學6年里，可人憑借堅強毅力，靠著看老師的口型“聽”課，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多次被評為蕪湖市和學校的“三好學生”。

付出總有回報。2000年11月，在中瑞建交25周年之際，可人的兩幅作品榮獲大獎，并作為中國殘疾小畫家訪問瑞士，受到了當時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的親切接見。當薩馬蘭奇得知她是個全聾的殘疾女孩時，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贊嘆：“上帝啊，這個小姑娘簡直不可思議!”

2001年，可人的獨舞《木蘭從軍》榮獲安徽省第五屆殘疾人文藝調演三等獎，受到蕪湖市政府的嘉獎。

2002年。14歲的可人上初一了。為了給孩子營造良好的學習氛圍，何玫夫婦帶頭自學，何玫在既要上班又要教育孩子的情況下。頑強地讀完了3年法律大專的課程。父母的勤奮深深感染了女兒，可人在臥室墻上掛了一面很大的鏡子，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鏡子前一站開始晨讀，苦練英語單詞的發(fā)音和口型，她每天對著鏡子中的自己說：“看見了，你是個丑小鴨，但決不是低能兒，所以一定要比別人更努力呀!”

父親錢旭升為了減輕女兒的學習壓力，提高她的身體素質，將可人送到蕪湖市業(yè)余重點體校，跟隨李建平教練學習跑步，以增強體能。由于喪失聽力，錢可人的平衡能力減退。但她堅持每天跑步5公里以上，保持每天有充沛旺盛的精力迎接緊張的學習。

經過一年刻苦訓練，錢可人在田徑方面的潛力逐漸展露出來。2003年7月，她參加安徽省第六屆殘疾人運動會100米、200米、400米項目短跑，均獲冠軍。此后，又多次在全國殘運會上獲得田徑冠軍。2005年初，她作為中國運動員參加了澳大利亞墨爾本第二十屆聾人奧運會，在女子400米、4x400米項目中，分別獲得第8名和第4名的好成績。

何玫夫婦看著女兒取得的成績，十分欣慰?？扇私K于實現(xiàn)了他們的愿望。成長為一個可愛的人!

失聰女孩成為北京奧運火炬手

錢可人進入高中后，學業(yè)始終保持穩(wěn)定狀態(tài)，堅持學習繪畫、舞蹈，進行田徑訓練。她在自己的日記中深情地寫道：我已從幼稚的小孩逐步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孩。感謝我的父母，他們精心地為我提供一切機會參與社會活動，鍛煉身體，學習文化知識，在那些富有同情和憐憫之心的人們看來，這也許有點殘酷，但我卻覺得這是鍛煉自己的機會，是快樂，是走向成功的過程。我感謝我的父母。他們并沒有因為我的殘疾而放棄對我的教育標準與期望值，所有的苦難、磨練造就了今天如此快樂、開朗、活潑、向上的我。

披荊斬棘，錢可人的生命承載了太多正常人都不敢有的夢想。她成了小有名氣的運動小健將，人生之路因此改寫。

2005年5月2日，為了讓錢可人重返有聲世界，父母帶著她慕名來到哈爾濱醫(yī)科大學附屬第四醫(yī)院，接受了電子耳蝸植入手術。30天后，開機調試，錢可人的主治醫(yī)師、哈爾濱醫(yī)科大學附屬第四醫(yī)院耳鼻咽喉頭頸外科主任徐平介欣喜地宣布：“手術十分成功，可人的聽力已經接近正常人的水平!”

身殘志堅的失聰少女終于重返有聲世界。錢可人激動地摟著何玫的脖子說：“媽媽，15年來，我只能看著別人的臉和嘴唇說話，今天，我終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甚至閉著眼睛說話了，我恢復了一個全新的我!”

“是的，人人是媽媽心目中最完美的驕傲!”何玫也喜極而泣，任欣喜的淚水肆意長流……

錢可人恢復聽力后，又以更大的熱情投入繪畫創(chuàng)作中去，佳作頻出。2005年11月出版的《中國殘疾人美術家優(yōu)秀作品集》共收集了200幅作品，錢可人的作品《熱鬧的社區(qū)》也被收入此集，這幅畫代表了她在此階段繪畫的最高水平。

2007年5月14日，當錢可人所有同學都在全力以赴緊張迎接高考時，她卻參加了在昆明舉行的第7屆全國殘疾人運動會。這一次，奇跡又一次誕生：她在T60級100米短跑中，為安徽體育代表團摘得首枚金牌；之后又克服高原反應，一舉奪得女子200米金牌，并以26，15秒的成績打破該項目的全國記錄。接著，400米金牌也被她攬入囊中。她以絕對優(yōu)勢奪得3金，兩次打破全國記錄，爆出全國殘運會的最大冷門。

從昆明回來后，19歲的錢可人和全國1000多萬學子一樣參加了高考。作為名人，考前包括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及安徽省內的不少高校都向她拋出橄欖枝。

“這些學校都希望我以體育特長生身份進去，但所有榮譽只代表歷史，我最怕別人叫我這個身份。我要憑借自己的實力來實現(xiàn)大學夢想!”“我是為藝術而生的人，不要保送，有機會我還要飛出國門深造!”2007年高考成績揭曉，錢可人以超出藝術本科分數(shù)線131分的成績，被四川美術學院的服裝設計專業(yè)錄取，成為全國第一個聾人大學生。

作為一名運動員。能參加北京奧運會一直是錢可人最大的夢想。可是作為一名殘疾運動員和學生，她卻無緣參加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

“雖然不能直接參加北京奧運會，但我可以間接參與?！本瓦@樣，“奧運火炬手”成了錢可人參加北京奧運會的一種新方式。為了這個心愿，她主動向蕪湖市殘聯(lián)提出申請，報名參加江城火炬手的選拔。通過層層選拔，錢可人夢想成真，如愿成為江城第60棒火炬手。

就在火炬?zhèn)鬟f前夕，四川突然發(fā)生8.0級特大地震，錢可人將自己的獎學金全部捐給了地震災區(qū)。她說：“我希望自己成為愛心與夢想的使者。以實際行動支援災區(qū)人民?！?/p>

回首自己從失聰女孩到“全能冠軍”的艱難歷程。奧運火炬手錢可人說：“對于一個殘疾人，最應該克服的心理障礙就是什么都灰心了，什么都不想嘗試。人的潛力很大，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甚至沒有成功的先例，都應該嘗試?！蹦壳埃鲆幻囆g家的目標努力奮斗。

錢可人說她要飛向現(xiàn)實里的童話，讓所有夢想都開花……

(壓題圖：錢可人正在進行火炬?zhèn)鬟f)

(責編：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