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中我首先選擇的是川端康成的和卡夫卡的。
川端康成是文學(xué)里無限柔軟的象征,卡夫卡是文學(xué)里極端鋒利的象征;川端康成敘述中的凝視縮短了心靈抵達事物的距離,卡夫卡敘述中的切割擴大了這種距離;川端康成是肉體的迷宮,卡夫卡是內(nèi)心的地獄;川端康成如同盛開的罌粟花使人昏昏欲睡,卡夫卡就像是流進血管里的海洛因令人亢奮。我們的文學(xué)接受了這兩份截然不同的遺囑,同時也暗示了文學(xué)的廣闊有時也存在于某些潛藏著的差異中。
最初與川端康成相遇是讀他的《古都》。清新、淡雅的情感,幽深、玄妙的眷戀,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靈的震動。
而卡夫卡的《變形記》就顯得有些突兀,情節(jié)荒誕,細節(jié)卻真實細膩,讓我看到了一個冷漠的世界。
這兩部小說中都有很細致的心理描寫,但它們在風格上有著明顯的差異。
而我所讀過的另一部作品則更加深入人類內(nèi)心的靈魂,那就是俄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作品的主人公是一名心地善良的殺人犯,具有自相矛盾的雙重性格,小說中接踵而至的災(zāi)難性事件往往伴隨著主人公復(fù)雜而激烈的心理斗爭以及痛苦的精神危機。我覺得主人公是一個真誠的人。真誠者的靈魂往往分裂成一個法官和一個罪犯。當法官和罪犯達成和解時,真誠者的靈魂便得救了。我們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會有這樣那樣的弱點。有時候,我對人類的弱點充滿溫柔的同情,遠遠超過我對人類身上優(yōu)點的欽佩。那些有著明顯弱點的人更使我感到親切。可是,我們看到的結(jié)果卻是他進了監(jiān)獄,一個人在毀滅別人的同時也毀滅了自己。他甘愿為了贖罪而受罰,他在等待,耐心地等待……之后,他又獲得了新生。
在《罪與罰》中,我很清晰地看到了什么是善與惡,什么是對與錯。但是很多時候?qū)εc錯是不那么容易分清楚的,就像很久以前我讀過的那部《基度山伯爵》。
大仲馬的作品,情節(jié)曲折生動,處處出人意料,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有興趣讀完那厚厚的上下兩冊書吧。
我還讀過其他幾個有關(guān)復(fù)仇的故事,它們也都可以算得上是悲劇了。《呼嘯山莊》與《基度山伯爵》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它們出于不同的國度,不同的作者,有著不同的結(jié)局。《呼嘯山莊》中的主人公最終完成了報仇的夙愿。可悲的是,復(fù)仇后的他卻過著悶悶不樂的生活,不吃不睡,自己摧殘著自己。傾盆大雨之夜,他死了。人們發(fā)現(xiàn)他時,他的身體早已僵了,但眼睛睜著,嘴角還掛著笑。那一絲的笑是什么意思?是嘲笑那些被他報復(fù)了的人,還是在嘲笑他自己,或是在嘲笑當時的社會?他的眼睛為什么睜著?他是在看著什么嗎?他是在希冀著什么嗎?是的,他在斗爭,在追求,就如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無涯的苦難,通過斗爭把它們掃清?!边@是哈姆雷特矛盾的自言自語,前半句的英文原句是“To be or not to be is a question”,從這句話中我們似乎可以體會到更深一層的含義。這是一場理想與現(xiàn)實的斗爭,一場美與丑的斗爭。哈姆雷特雖然死了,可是他卻獲得了道義上的勝利。
記得中國古代志怪小說《搜神記》中有一個干將莫邪的故事,同樣都是以生命為代價來報仇,用生命與現(xiàn)實抗爭。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已經(jīng)死了。我贊美精神的永恒。
仇恨對一個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在看電視劇《大長今》的時候,我也深深地思考過這個問題。長今在學(xué)習醫(yī)術(shù)時面臨著一個兩難的選擇:醫(yī)術(shù)是不容玷污的,那么她到底應(yīng)該選擇醫(yī)術(shù)還是仇恨呢?我想,一個人必須學(xué)會了解現(xiàn)實,超越現(xiàn)實,所以我希望她能兩者都達成。但若只能選其一的話,我會替她選擇純潔的醫(yī)術(shù),因為這樣是對仇敵的另一種更有力的報復(fù)。這才是我所贊美的真正的精神永恒。
我又想起了《老人與海》中的一句話:“But man is not made for defeat. 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這本小說我看了英文版,這句話的意思是“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那位老人的確是個“硬漢子”。生命平靜地流逝,沒有聲響,沒有浪花,甚至連波紋也看不見,無聲無息?!拔叶嗝磪拹哼@平坦的河床,它吸收了任何躁動。只有礁巖崛起,狂風大作,掀起萬丈浪時,我才覺得我活著?!崩先耸歉矣谟犹魬?zhàn)的英雄。這篇小說中還有一個很出色的角色,那就是:獅子。作者在小說中多次提到老人夢見年輕時在非洲看見過的獅子奔跑的情景,獅子為老人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中編織了希望。
而與老人不同的另一個“英雄”是堂吉訶德。作者塞萬提斯的本意是諷刺騎士和騎士文學(xué),所以把故事安排得十分荒唐可笑。堂吉訶德著迷于騎士小說,為了建立功勛,離家出走,冒險參戰(zhàn),鬧出了許多笑話。他真是有著太強的行動愿望了,一心想改變生活,增加體驗,不顧及后果是正是負,只要絕對值大就行??墒亲詈笏€是醒悟了,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原諒他呢?其實他身上也有很多優(yōu)點,比如勇于冒險,行俠仗義,屢敗屢戰(zhàn)。這些優(yōu)點也許是他本身就具有的,也或許是從那些騎士小說中學(xué)來的。所以,即使是騎士小說,我們也應(yīng)該一分為二地看待,難道不是嗎?
重溫這些小說,看看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不禁讓我心生悲憫,就如沈從文在《邊城》中提到的,給人帶來快樂的是人,給人帶來痛苦的也是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的生命中總有一些不可逾越的障礙。
最近我讀了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維特的自殺讓我想到了《紅樓夢》中寶玉的出家。他們都受到了封建社會的壓制與摧殘,都以自己的方式來進行反抗??墒菆?zhí)著是惑,悲觀何嘗不是?因為看破紅塵而絕望,厭世,乃至輕生,骨子里還是太執(zhí)著,看不破,把紅塵看得太重。
“錯的是命!”
這是《包法利夫人》中的一句話。這部小說敘述很客觀,深刻揭露了當時法國社會的弊病。小說中的愛瑪是一個對生活感到厭倦的女人。無聊、寂寞、孤獨是三種不同的心境。無聊是把自我消散于他人的欲望之中,它尋求的是消遣;寂寞是自我與他人共在的欲望,它尋求的是普通的人間冷暖;孤獨是接納他人欲望,它尋求的是理解。無聊者自厭,寂寞者自憐,孤獨者自足。無聊者屬于生物性的人,比如愛瑪;寂寞者屬于社會性的人,比如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孤獨者屬于形而上的人,比如維特和寶玉。
我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莊周夢蝶的故事:那個游手好閑卻天生痛苦的莊周在花下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痛苦的莊周變成了快樂的蝴蝶。
世事如夢,夢如人生。在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有人分不清夢中的自己和現(xiàn)實中的自己哪個是真實的。也許夢中的自己更像是真實的自己,也許那個真實的自己就在半夢半醒之間。莊周說要做回真實的自我,可人又怎么能活在半夢半醒之間呢?
一次次與這些偉大的作品邂逅,就像是一次次在亦真亦幻的夢中旅行。夢旅中,我百感交集,仿佛在這些虛擬的時空隧道里看到了正在我身邊重新上演的一幕幕大戲,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無盡的感嘆。
【作者系湖南省常德市第一中學(xué)300班學(xué)生,指導(dǎo)教師:江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