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邏斯之戰(zhàn)：唐朝退出中亞的歷史拐點

何木風

大唐帝國興起時，位于青藏高原的吐蕃帝國和遠在中東的阿拉伯帝國(中國史書上稱為“大食”)也同時崛起。這兩個帝國都想把西域控制在自己手里，以實現(xiàn)自己的宏偉目標。于是，西域歷史上就有了三個主角——唐帝國、吐蕃帝國和阿拉伯帝國。

武則天死后，又過了十幾年，李隆基成為唐帝國的主人。如果說李世民時代是“治世”的話，那么李隆基時代就是所謂的盛世了。這兩種任何帝王都希冀的國家狀況的最根本區(qū)別在于：“治世”的皇帝謹小慎微，“盛世”的皇帝毫無顧忌。因為毫無顧忌，所以敢想敢為。唐帝國軍隊在他的領導下，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對外戰(zhàn)爭。也就在此時，阿拉伯帝國加入了爭奪西域的行列，并且在開元三年(715年)和唐朝有了第一次沖突，由此，西域終于變成三個大國之間的角逐目標。

在唐朝李隆基時代，阿拉伯帝國成為當時世界上實力最強的帝國之一。但是，它和唐帝國相比，仍存在著很大差距。開元三年，阿拉伯帝國與吐蕃帝國聯(lián)合，攻打唐朝屬國拔汗那國。時任監(jiān)察御史的張孝嵩與安西都護呂休擊敗阿拉伯、吐蕃聯(lián)軍，奪得中亞重要的屬國拔汗那國，威震西域。

阿拉伯帝國當然不會就此罷手，兩年后，又聯(lián)合突騎施(突騎施是西突厥的一個部落，可汗名叫蘇祿)和吐蕃攻打安西四鎮(zhèn)(即龜茲、疏勒、于闐和焉耆)，結果被唐軍再次擊敗。連續(xù)受到打擊的阿拉作帝國，有著屢敗屢戰(zhàn)的精神，新上任的被阿拉伯人稱為“列王之父”的阿卜杜勒·麥立克意氣風發(fā)，雄心勃勃，他的理想就是要爭奪西域，并進一步滅掉大唐。在他的領導下，哈查只伊本·優(yōu)素福被任命為掌管東方的最高權力者，這位一直垂涎中國富庶的東方最高權力者，為了盡快得到中國，許諾他的兩個大將——穆罕默德·伊本和古太白·本-穆斯林——誰首先踏上中國的領土，就任命誰做中國的長官。于是古太白·本·穆斯林征服了塔立甘、舒曼、塔哈斯坦、布哈拉等大片中亞地區(qū)，而穆罕默德-伊本征服了印度的邊疆地區(qū)，但是兩人都沒能跨進中國的邊境一步。

曾兩次與大唐交戰(zhàn)且均遭失敗的阿拉伯人并沒有喪失半點兒信心，他們依舊執(zhí)著于對東亞的擴張。此時的唐帝國正在青海與吐蕃進行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因而無暇顧及西域，軍事加上宗教的影響使得唐朝原本在西域的屬國紛紛倒向了阿拉伯帝國一邊，但阿拉伯帝國并沒有得到多少實惠—一唐帝國利用突騎施給了阿拉伯帝國一個相當沉重的打擊。這一挫折使阿拉伯帝國向東的擴張中止了約50年。

突騎施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好打仗，并善于打仗。從724至727年，突騎施深深地滲入粟特國境，最遠至康國(今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撤馬爾罕市)本土。726年，突騎施為防衛(wèi)骨咄(帕米爾以西)而與阿拉伯人交戰(zhàn)。這一段時間，突騎施在中亞是作為唐朝的代言人的身份出現(xiàn)的。到了727年時，突騎施由于內(nèi)部矛盾，慢慢衰落。大唐帝國在西域的代言人暫時消失，而要想得到中亞的控制權，就必須再站出一個代言人來。于是大名鼎鼎的高仙芝就在這樣“千呼萬喚”中登上了中亞歷史的舞臺。

高仙芝是高句麗(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7世紀在我國東北地區(qū)和朝鮮半島存在的一個民族政權，后被唐朝所滅)人，出身于將門之家。20余歲時即拜為將軍(跟他爹的官職一樣大)，到了開元末，即升任安西副都護、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高仙芝的揚名立威完全是在西域實現(xiàn)的。

當初，由于一個叫小勃律(今巴基斯坦吉爾吉特)的國家地處西域要沖，吐蕃帝國就用武力迫使它與自己聯(lián)姻。結婚倒沒有什么，而這一結婚，小勃律和吐著就成了一家人，這使得西域諸國向唐朝進貢的通道被徹底堵死。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誠信禮儀之道，20多個國家紛紛向吐蕃稱臣。

大唐雖然不缺少他們的貢品，但這個羞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

天寶六載(747年)，李隆基任命高仙芝為行營節(jié)度使，率步騎一萬人長途遠征小勃律。

高仙芝領命，立即趕到安西都護府，整頓人馬后，分三路從安西出發(fā)，最后會師于吐蕃連云堡(小勃律西北部，今阿富汗東北的薩爾哈德)。決戰(zhàn)就將在這里展開，形勢顯然不利于高仙芝。因為連云堡南面依山，北臨婆勒川，已經(jīng)是一個標準的易守難攻之地。況且，高仙芝和吐蕃連云堡的駐軍都是一萬人。但這并沒有難住高仙芝。首先，他卓越的指揮才能在當時的唐帝國是無人可以望其項背的。其次，他帶來的一萬人都是唐軍的精銳。雙方激戰(zhàn)后的三個時辰內(nèi)，唐帝國的軍隊就斬殺了吐蕃5000人，活捉1 000人，獲得戰(zhàn)馬千余匹，衣資器甲數(shù)以萬計。

吐蕃在小勃律的屏障被高仙芝拔除了。由于監(jiān)軍邊令誠畏懼而不肯行，高仙芝只好留下3000兵，讓邊令誠領著守城，自己率兵繼續(xù)深入，進逼坦駒嶺。坦駒嶺山口海拔4688米，是興都庫什山著名的險峻山口之一。登臨山口，必須沿冰川而上，別無蹊徑。最后高仙芝終于以千余人大破小勃律，活捉小勃律國王及吐蕃公主。

天寶八載十一月，吐火羅(在今阿富汗北部)葉護失里伽羅上表唐廷，說朅師(在今巴基斯坦北部奇特拉爾)國王親附吐蕃，此王切斷了小勃律與克什米爾之間的交通，所以失里伽羅欲發(fā)兵擊破蝎師國，請求唐朝調(diào)發(fā)安西兵助戰(zhàn)。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高仙芝奉命出軍，遂于翌年二月?lián)羝茤A師國，俘虜其國王勃特沒。

這兩次艱難的遠征使得高仙芝在西域獲得了極高的聲譽，被吐蕃和大食譽為山地之王。高仙芝的勝利也標志著唐朝中國在中亞的擴張達到了頂點。此時，中國已經(jīng)成為塔里木地區(qū)、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地區(qū)的占有人和塔什干的宗主，它控制了帕米爾山谷地區(qū)，成了吐火羅地區(qū)、喀布爾和克什米爾的保護者。高仙芝在庫車駐地上，其行為儼然是中國在中亞的總督。

就在高仙芝忙于對付吐蕃的時候，阿拉伯的國內(nèi)發(fā)生革命，阿拔斯王朝(中國稱之為“黑衣大食”)建立了。這個新興的王朝引領著阿拉伯帝國開始向頂峰沖刺，其在中亞的勢力也大為增強，使得唐朝在中亞的優(yōu)勢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為了遏制阿拉伯帝國的步步緊逼，高仙芝以石國(昭武九姓之一，都城拓折城，在今烏孜別克斯坦共和國塔什干，此時已效忠阿拉伯)“無番臣禮節(jié)”為由，發(fā)動了對石國的戰(zhàn)爭。其實這場戰(zhàn)爭的實質是為了打擊阿拉伯帝國在中亞的勢力，唐朝攻石國實乃同大食重新爭奪河中，志在利用大食易代、河中叛亂的千載難逢之良機，剪除大食羽翼，逐步規(guī)復唐朝在嶺外地區(qū)的政治主權。天寶十載正月，“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入朝，獻所擒突騎施可汗，突厥酋長、石國王、師王，加仙芝開府儀同三司”。可見高仙芝主持的西域反攻確已取得了初期的勝利。

高仙芝旨在恢復唐朝在河中地區(qū)勢力的行動自然會遭到阿拉伯帝國的反擊，怛邏斯(今哈薩克斯坦共和國江布爾城附近)戰(zhàn)役終于在天寶十載爆發(fā)。這是一場遲早要打的戰(zhàn)役，唐朝要恢復在中亞的霸權就必須擊敗阿拉伯，而阿拉伯要完全控制中亞則必須擊敗唐朝。兩個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帝國碰撞到一起，等待著兩個帝

國的，只是怛邏斯戰(zhàn)役的成與敗。

高仙芝最擅長的就是長途遠征，當他滅掉石國后，阿拉伯方面已經(jīng)開始出兵：高仙芝得到情報后，于天寶十載四月從安西出發(fā)，翻過帕米爾高原(蔥嶺)，越過沙漠，經(jīng)過三個月的長途跋涉之后，到達了阿拉伯人控制下的怛邏斯，并且開始圍攻怛邏斯城。

先對雙方的兵力做個簡單的介紹。唐帝國方面，主將是高仙芝，副將為李嗣業(yè)，別將為段秀實，兵力為安西都護府兩萬漢軍，盟軍拔汗那以及葛邏祿部一萬人，此外還有其他臣服于唐帝國的胡兵兩萬余人。高仙芝時代“凡鎮(zhèn)兵四十九萬，安西節(jié)度兵二萬四千”，怛邏斯之戰(zhàn)居然出動安西都護府八成以上的兵馬，說明這次高仙芝是下了血本的，也是對即將和阿拉伯的大戰(zhàn)有心里準備的。

阿拉伯帝國方面，總指揮是齊雅德·伊本·薩里，兵力為呼羅珊本部宗教戰(zhàn)士四萬人，再加上已經(jīng)被阿拉伯控制的阿姆河與錫爾河流域的幾乎所有屬國的兵力十余萬，總兵力當在15萬左右。

高仙芝不傻，在這樣兵力懸殊的情況下，他怎么敢出動呢?這位將軍當然有獲勝的把握。而這勝算就在唐軍的裝備上。唐代時，中國軍隊無論裝備、士氣還是將帥能力都達到了冷兵器時代的一個高峰。當時唐軍野戰(zhàn)常用的陣形之一是“鋒矢陣”，沖在最前面的是手執(zhí)陌刀(一種雙刃的長柄大刀)、勇猛無畏的輕裝步兵，接著是步、騎兵突擊，后列則有弓弩手仰射，直到完全擊潰對方。陌刀的攻擊力極為可怕，列陣時“如墻而進”，肉搏時威力不減，李嗣業(yè)便是一員善使陌刀的猛將。騎兵方面則是輕重騎兵結合，一般使用馬槊和橫刀。唐代改進了冶煉技術，灌鋼法取代了百煉法，使鐵制戰(zhàn)刀更加鋒銳。唐軍的鎧甲拋棄了魏晉的具裝鎧，演變?yōu)橐悦鞴怄z為代表的唐十三鎧，重量更輕，但防御力卻有所提升。另外不得不提的就是唐軍的拋射兵器——弩，中國的弩早在秦漢時期便已獨步天下，到了唐朝更加成熟完善，其射程與威力遠非尋常弓箭可比。而相比之下，除了馬匹上的優(yōu)勢外，阿拉伯軍隊顯然就遜色多了，并且在近距離的攻防戰(zhàn)中，這一優(yōu)勢又大打折扣。

于是，可以斷定，唐軍勝算的把握是非常大的，即使不能全勝，但絕對不至于失敗?？蓺v史的拐點，卻在這場戰(zhàn)爭的第五天出現(xiàn)了。

這天傍晚之后，葛邏祿部雇傭兵見交戰(zhàn)雙方激戰(zhàn)數(shù)日仍相持不下，突然叛變(事后有人認為是被阿拉伯人買通的結果)。叛軍從背后包圍了唐軍步兵，切斷了他們與騎兵的聯(lián)系。唐軍突然失去了弓弩手的支援，陣腳頓時大亂。阿拉伯聯(lián)軍趁機出動重騎兵突擊唐軍陣營的中心，連日征戰(zhàn)的唐軍在內(nèi)外夾擊下再也支撐不住，終于潰敗，高仙芝在夜色掩護下單騎逃脫。李嗣業(yè)、段秀實收攏散兵游勇向安西逃遁，途中恰逢中方聯(lián)軍中的拔汗那兵也潰逃至此，造成兵馬車輛擁擠堵塞道路。李嗣業(yè)恐阿拉伯追兵將至，不惜對盟軍大打出手，揮舞大棒斃殺百余名同屬大唐聯(lián)軍的拔汗那軍士，才殺開一條血路，殘余唐軍得以通過。此前李嗣業(yè)還曾勸高仙芝棄兵逃跑，被段秀實斥責為“憚敵而奔，非勇也；免己陷眾，非仁也”。在收攏殘兵之后，驍勇的高仙芝并不甘心，依然想進行一次反擊，在李嗣業(yè)等的勸說之下終于放棄。最后高仙芝只得引殘兵逃至安西。

此役唐軍損失慘重，兩萬人的安西精銳部隊幾乎全軍覆沒，陣亡和被俘各自近半，只有千佘人得以生還。但唐軍也重創(chuàng)了阿拉伯部隊，殺敵七萬余人。懾于唐軍所表現(xiàn)出的驚人戰(zhàn)斗力，阿拉伯人并沒有乘勝追擊，只是鞏固了他們在中亞的霸權而已。而中國方面由于幾年后爆發(fā)安史之亂，國力大損，也只能放棄在中亞與阿拉伯的爭奪。與此同時，吐蕃的崛起成功地阻擋了阿拉伯人的東進，避免了唐朝西部疆土的進一步失守。兩個帝國的大碰撞就此結束。

對于唐軍失敗的原因，史書上說得很粗略，不過唐帝國遭受怛邏斯戰(zhàn)役之辱，唐軍主帥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是脫不了干系的。

首先，石國這個西域藩國雖示不遜，但是在高仙芝上門問罪之時石國已經(jīng)完全請降悔過，高亦允諾與其和好，因此，高爽約并一概屠戮石國眾生，掠奪物資，此為自陷大唐于不仁與不義之地。況且在對待宗主國的關系上，類似石國之“無番臣禮節(jié)”也算是時有發(fā)生的情況，關鍵是宗主國采取何種策略應對此類事件。不加區(qū)別地一味趕盡殺絕只能失去他們的人心，或者說單純的武力征伐只能揚威于一時，而不能維系于一世。此為道義與策略之失誤。

其次，失敗是由于高仙芝等唐朝軍事將領的輕敵氣傲。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高在未掌握阿拉伯軍隊人員裝備虛實的情況下，引領大唐聯(lián)軍深入700余里，便是輕敵氣傲的表現(xiàn)。而這種輕敵氣傲源于公元747年的一次戰(zhàn)爭。時任安西副都護的高仙芝和鎮(zhèn)將封常清等率領一萬余軍士討伐小勃律，俘獲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史書稱大食等7 2國“皆震恐，咸歸附”。這種“皆震恐，咸歸附”不但表現(xiàn)出中國的“事后史官”的一種自淫自戀情節(jié)，而且也可以看作是反映高仙芝在討伐小勃律幾年后滋生狂妄情緒的一種高傲的心態(tài)。其實當時大食的倭馬亞王朝(中國史書稱之為“白衣大食”)因為內(nèi)部紛爭而無暇顧及小勃律，這在一定程度上成為高仙芝討伐小勃律功成名就的原因。而等到怛邏斯之戰(zhàn)爆發(fā)之時，大唐的對手——大食——已是取代倭馬亞王朝、正開始處于蒸蒸日上時期的阿拔斯王朝。此大食非彼大食，但是作為武夫的高仙芝是看不到這一點的。

最后，怛邏斯戰(zhàn)役失敗的更深層次原因則在于唐王朝的軍事制度。怛邏斯戰(zhàn)役之前，唐朝在兵員制度上已經(jīng)開始采取募兵制，取代先前的府兵制。這樣的兵制改革，雖然節(jié)省了戍邊往來于途的大量人力財力的消耗，但是后來也使得戍邊軍隊數(shù)量龐大，遠遠多于內(nèi)地駐軍，從而形成“外重內(nèi)輕”的局面。其結果是各方節(jié)度使一律自行招兵買馬，擁兵自重，大權獨攬，朝廷難以控制，甚至個別人身兼數(shù)個節(jié)度使之職，成為一方諸侯與霸主。這些節(jié)度使為了發(fā)展自己的勢力，往往不顧國家與百姓的承受能力，頻繁發(fā)動武力征討，甚至進行瘋狂的屠城和洗劫，以向朝廷邀功請賞。因此，甚至可以說，大唐王朝的真正軍事危機在一定程度上恰恰是出自邊將勢力的過度膨脹，而非所謂的外敵入侵。軍事危機，加上各種社會矛盾的后果便是天下大亂，“安史之亂”正好是明證。

關于怛邏斯戰(zhàn)役的后果及其影響，史學家們還有不同的評價。沙畹認為，“由怛邏斯河之敗，中國國勢遂絕跡于西方”。白壽彝認為，怛邏斯戰(zhàn)役后，安西的實力仍是不可低估。而封常清討大勃律一戰(zhàn)(發(fā)生在天寶十載)，尤可見唐在西域之勢力仍然存在，決不像沙氏所說。唐朝勢力退出中亞決不是因為恒邏斯之戰(zhàn)，它是由唐朝國內(nèi)形勢決定的，可以說是安史之亂的直接后果。

天寶十載的怛邏斯戰(zhàn)役，以唐軍的失敗而告終。四年以后，安史之亂爆發(fā)。唐廷由于內(nèi)爭迭起，不僅無力經(jīng)略西域，而且安西、朔方等以御外為主的邊防部隊也調(diào)入內(nèi)地，鎮(zhèn)壓叛亂的蕃鎮(zhèn)。此外，還借用了回紇(即回鶻)、中亞一些小國

及大食等的軍隊。唐朝西部邊疆力量空虛，吐蕃乘機奪取西域四鎮(zhèn)。在中亞，唐朝的各屬國此后也相繼臣服于阿拉伯帝國，并開始了伊斯蘭教化歷程。從世界史整體去觀察，阿拉伯帝國向中亞的發(fā)展，采取進攻態(tài)勢，是主動的、積極變化的一方；而唐朝在中亞則居守勢，是被動的、消極應變的一方。后來，唐朝失掉西域。唐朝勢力退出中亞，阿拉伯軍隊完全控制了這一地區(qū)。作為軍事征服的直接后果，中亞和南亞部分地區(qū)被伊斯蘭教化。盡管后來阿拉伯帝國分崩離析，在這里形成一些民族王朝，但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伊斯蘭教留在了那里，并且世代地流傳下來。伊斯蘭教在中亞的勝利大大有利于它向中國的推進。后來，伊斯蘭教的東方屏障實際上已移到今陜西關中一帶。

怛邏斯戰(zhàn)役的一個直接后果是推動了唐代中國高度發(fā)達的文明在西方世界的傳播，這大概是戰(zhàn)爭發(fā)動者所始料不及的。在這次戰(zhàn)役中，唐軍士兵大約不下萬余人被俘，其中就有許多能工巧匠，如造紙匠、紡織匠、畫匠等等?！锻ǖ洹纷髡叨庞幼遄佣怒h(huán)作為高仙芝部隊的一個隨軍書記官也成了大食的俘虜。杜環(huán)曾在大食居住十年之久。他在大食時就曾見過中國工匠在當?shù)毓ぷ?，其中有“漢匠起作畫者，京兆人樊淑、劉批；織絡者，河東人樂陵、呂禮”。這些人把唐代高超的手工技藝，教授給阿拉伯人，進而傳到歐洲，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特別值得提出的是中國造紙術的西傳。據(jù)說撒馬爾罕在8世紀后期所建立的西方世界第一座造紙作坊，就是由中國工匠充任師傅的。這些人既可能是作為文化交流使者于怛邏斯戰(zhàn)役之前到達中亞的，也可能是這次戰(zhàn)役的俘虜，而或許更有可能的是兩者兼而有之。如《胡杜德·阿勒·阿拉姆》一書中就講到，撒馬爾罕生產(chǎn)紙，輸出到全世界各地。12世紀前期的阿拉伯作家馬衛(wèi)集(約卒于1120年)說，中亞撒馬爾罕一帶原屬中國，穆斯林占領其地后，中國人大都徙回，唯制造精美紙張的技術尚留在撒馬爾罕。卡特講得更具體，他引用《旅程和王國》這部阿拉伯文地理著作告訴我們：“紙是由俘虜自中國引入撒馬爾罕的。這些俘虜為濟雅德(即戰(zhàn)勝高仙芝的阿布·穆悉林手下大將)所有，其中有些是紙工。造紙工業(yè)發(fā)展以后，產(chǎn)品不僅可以供應本地的需要，也成為撒馬爾罕人民的一種重要的貿(mào)易品。由此它得以供應世界各國的需要?！敝袊旒埿g的西傳對西方文明的迅速發(fā)展起了重要的推動作用。而其契機，恰恰就是這次怛邏斯戰(zhàn)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