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葉
清明灑淚究何罪?
血雨腥風卷地飛。
黨心民心不可悔,
于無聲處聽驚雷。
——《天安門詩抄》(1978)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總理逝世。清明時節(jié),人們自發(fā)地聚集于天安門廣場獻花圈,以詩詞悼念總理,不想?yún)s招來“四人幫”的橫加阻撓。話劇《于無聲處》正是以此為背景,通過一個家庭一天之內(nèi)的變故,表達了對“四五”天安門事件的支持以及對社會變革的呼喚。1978年,這部宗福先編劇、蘇樂慈導演的話劇在上海工人文化宮首演。
當時,蘇樂慈正在上海工人文化宮表演訓練班任帶班老師。一天,業(yè)余小戲創(chuàng)作訓練班學生宗福先拿來了自己的新作《于無聲處》。蘇樂慈回憶道:“當時‘四人幫已經(jīng)粉碎,但‘天安門事件尚未平反。所有人堅信,歷史一定會對此給出一個答案的。”這部話劇成了一個時代的吶喊,也成了中國話劇史上的里程碑。
《于無聲處》講述的是青年歐陽平為悼念周總理,編寫并到處散發(fā)一本名為《揚眉劍出鞘》的詩集,于是,他被定為現(xiàn)行反革命而遭全國通緝。這天,歐陽平與被誣陷為叛徒的母親梅林一起,來到了他母親曾搭救過的老部下何是非家中。何是非曾在9年前出賣過他們,為了自保,他再次恩將仇報地向“四人幫”告密,最終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為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上海話劇藝術中心重新制作排演該劇。主創(chuàng)人員仍沿用了這個富有戲劇張力的故事,情節(jié)幾乎無一改變,僅在表演方式和舞臺處理上更側重于人物的情感表現(xiàn)。對于30年前首演和30年后重排該劇的區(qū)別,蘇樂慈說:“30年前是‘口號式的戲劇,對人物的讀解比較片面;30年后則更多元、更關注人的情感,更多挖掘人性。”
《于無聲處》留給觀眾的,是一個關于“人生選擇”的重大命題。在嚴酷的環(huán)境里,在災難面前,有人出賣同志和自己的靈魂,有人則苦苦堅守信念和忠誠。之所以在改革開放30周年之際重排這一經(jīng)典之作,要呼喚的正是樸素和真誠。經(jīng)典本身就蘊涵著巨大的戲劇張力,如果重排時演繹得太花哨,反會掩蓋其本有的魅力。不過,從1978年在后臺篩黃豆以模擬雨聲、用敲鑼鼓來模擬雷聲,到如今采用現(xiàn)代化舞美音效制造出電閃雷鳴的逼真雨天,還是讓與《于無聲處》一同走過30年的蘇樂慈感慨萬千:“我不喜歡重復自己,一直在尋找不同的導演方法和舞臺表現(xiàn)形式。在同一個舞臺采用不同方式,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效果,這便是舞臺永不衰竭的魅力。”
臺上的主人公堅守對黨、對愛情的忠貞,臺下的蘇樂慈堅守對舞臺、對藝術的信念。在有限的空間創(chuàng)造出無限的可能,這是蘇樂慈藝術創(chuàng)作的追求與原動力,她成了30年來極少數(shù)從沒離開過舞臺的導演之一。人一旦有了信念,就會感覺充實,她就是如此充實地走過了30年:“30年前的這一部舊戲,承載著我們一代人的青春記憶。這份記憶對于今天年輕人的意義,就在于歷史和現(xiàn)實相撞時迸發(fā)出的那簇火花?!?/p>
如今的年輕觀眾并未經(jīng)歷過那個特殊的年代,他們懷著久仰和好奇的心理走進劇場,在被劇情打動的同時,也對梅林這一正面角色產(chǎn)生些許疑惑——一個被誣陷為叛徒、飽受摧殘的人,卻在生命最后一刻還想著要交黨費,這看來是否有些傻?蘇樂慈聽后笑道:“正是有很多像梅林那樣的人,才有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才有了現(xiàn)在的中國。我們這一輩人深刻體會到了改革開放的好,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今天。重排此劇,就是想讓現(xiàn)在的年輕人知道前輩們是怎樣度過那段特殊歲月的?!?/p>
劇場中,不同年齡層的觀眾都獲得了感動和共鳴——于老一輩而言,是對過往的懷念;于年輕一輩來說,則是對人性的感慨。戲劇只要能夠展示人性的真誠,就一定能打動人。一次跨越年齡的對話,一出跨越時空的戲劇,無論是戲還是人都不約而同地找到了一個契合點。我們都相信人性之善,相信這種善是潛在每個人的心底的,我們要做的只是去激發(fā),就像種子需要陽光雨露的滋潤。
《于無聲處》是一代人的青春記憶,也是一代人對信念的傳承。尾聲,當何是非孤零零地站在空屋之中,說出“真安靜啊”的臺詞后,一聲乍響的驚雷震動劇場,也回響在每一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