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悅行
波斯尼亞——一個熟悉的名字,一個陌生的國家。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幾乎天天可以從新聞里聽到這個名字。1995年代頓協(xié)議以后,戰(zhàn)亂在褪去,這個國名也從國際新聞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十年后,電影《格巴維察》捧得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
兩年后我從頭到尾認真地看了兩遍《格巴維察》,和所有有關戰(zhàn)爭與創(chuàng)傷的電影主題似乎相同,鏡頭是用人物來再現戰(zhàn)火紛飛的場面,只不過,它更關注戰(zhàn)爭后給人帶來的傷痛和自我療傷?;蛟S,格巴維察僅僅代表了一處污點,但是那里有愛。女主角艾絲瑪因為戰(zhàn)爭中斷了學業(yè),父親被殺,還有一個終生都要面對的問題,一個不該出生的孩子。這個孩子是艾絲瑪在戰(zhàn)俘營中被強奸后帶來的惡果,于是,年輕的單身母親不得不時刻紀念著所有自己遭受過的傷痛。
可想而知,懷抱著孩子,該是艾絲瑪多么大的恥辱??墒?,母愛終究戰(zhàn)勝了一切,襁褓里那個叫薩拉的嬰兒,喚起了她本能的愛意。為了讓薩拉和其他孩子一樣享受完整的童年,艾絲瑪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告訴孩子,她的父親是一名在戰(zhàn)爭中光榮犧牲的烈士。這種取代成為薩拉炫耀的驕傲,而艾絲瑪則一個人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因為謊言,更因為殘酷的事實。
導演Jasmila Zbanic將我們的女主角艾絲瑪刻畫得沉默而古怪,比如和女兒在一起玩耍的時候,會常常因為對方的“粗野”而大發(fā)脾氣,在酒吧看到親熱的男女就嚇得要命,謊言拆穿時如同母獅子一般廝打自己的女兒。事實上,每個觀眾都能夠深深地理解和同情她,因為戰(zhàn)爭給了她抹不去的陰影。不知道這些角色特征會有多少導演回憶的成分,整部影片沒有任何歡快的元素,一如低緩的抒情詩一樣,艾絲瑪的脾氣性格和她的生活也低緩沉重。
再來看看在片子里表現相當出彩的小演員薩拉。盡管并沒有真切地經歷戰(zhàn)爭,但是寫實的鏡頭給了更多的注解。她和朋友在廢墟前玩著手槍,好像在陳述著戰(zhàn)后家園的重建是比完結一場戰(zhàn)爭更加復雜的過程。她不停地追問母親自己繼承了“烈士”父親怎樣的特征,得到“頭發(fā)”的答案后,心滿意足地撫摸著自己的頭發(fā),仿佛在撫摸父親的手。為了免去郊游的2000歐費用,必須有一張“烈屬證明”,這樣,謊言破滅,連同小女孩兒的幻想一同破滅,盡管早熟的單親孩子早就讀懂了同學的白眼。最后,她將自己美麗的頭發(fā)剪光,原本就不堅固的家庭赤裸裸地面對著早就結束的戰(zhàn)爭。
從女性角度來解讀戰(zhàn)爭,讓《格巴維察》多了一些柔軟,但也正因為這對心靈布滿了痛苦和悔恨的母女,使得戰(zhàn)爭蘊涵著更大更深的殘酷。我們不禁自問,到底還有多少對艾絲瑪和薩拉?還有多少秘密藏在那些母親和孩子的心中?原本以為可以靠政府救濟和辛苦打工能支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家庭的艾絲瑪,最終還是面對著必須面對的傷痛土崩瓦解,或許,這個一輩子都無法走出陰霾的母親,將成為一場戰(zhàn)爭最不起眼的犧牲品,而無辜又可憐的孩子,也會成為一段不堪的過去。本能和本性,成為最好的旁白。
還記得影片開頭,艾絲瑪和受過戰(zhàn)爭傷害的女人們靜靜聆聽著音樂的場景,她們是在進行著心理療傷,努力忘記過去。好像已經預示了《格巴維察》接下去想要表達的主題思想,女性,是這場戰(zhàn)爭中最大的受害者,是整個民族中獨自忍受著艱難的一群,卻默默掩藏起流血的傷口,用自己的美麗讓這片土地感到和平的溫暖,一如電影中的那首詩:
波斯尼亞是血染的土壤,是祖先的土地;
波斯尼亞是愛,是我發(fā)間的鮮花,是我夢中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