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奧運的開幕式外交

趙博淵

派首腦來北京的國家中，美日法俄可謂是最具指標意義的四大國。雖然德國未派首腦出席，安理會五常中英國只參加閉幕式，但總的來說，國際強權這次是齊聚北京為奧運加油了。

8月3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來到五棵松奧林匹克籃球館，在看望運動員和志愿者之后，又在球場親手上演了一幕精彩的投籃秀，用實際行動為奧運鼓氣加油。他在距離開幕式前第五天連入五球可謂搶了個好彩頭，而在此之前，國家主席胡錦濤和副主席習近平也在不同場合通過乒乓球秀和足球秀傳達了對北京奧運的祝福和期許。

秀者，出自英文Show，有展示、炫耀、外觀等多重含義。平常多以不茍言笑之嚴肅形象示人的中國政要此番紛紛大玩Sport Show，不僅僅是出于配合宣傳奧運活力形象的需要，也是中國官方一次成功的公關轉型，借此向世界展示了中共領導人越來越開放自信的形象。不過，舞臺輪流轉，你方唱罷我登場。隨著大批外國政要的到來，北京也將成為這些政壇大佬們的大秀場。

盡管在幾個月前奧運火炬全球傳遞期間，一些國家曾公開宣布將抵制北京奧運會，但據(jù)8月4日美國奧委會主席尤伯羅斯在“2008奧運·冠軍論壇”開幕式上透露，將有86國首腦出席北京奧運會，這還不排除繼續(xù)增加的可能。按照中國官方預測，到開幕式之前，很可能會達到90人。這個數(shù)字大大超越了上屆雅典奧運會的23位和1992年巴塞羅耶奧運會的24位。

消息一經(jīng)披露，國內輿論為之一振。的確，外國首腦出席人數(shù)越多，東道主國越是面上有光。就像老話所說的：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別人給不給面子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身的實力和表現(xiàn)，86這個數(shù)字無疑是國際社會對中國的建設成就和國際地位的一次集體認可。更何況，這當中還不乏美日法俄這樣的世界性大國。不過，要是細細把玩，就會發(fā)現(xiàn)來的和不來的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和外交辭令，并不像請客吃飯那么簡單。

四強捧場

派首腦來北京的國家中，美日法俄可謂是最具指標意義的四大國。從經(jīng)濟規(guī)模來說，也只有德國沒能派首腦出席堪稱美中不足，但德國還不是安理會“五?！?；安理會五常中僅英國沒參加開幕式，但閉幕式人家還要參加，所以，總的來說，國際強權這次是齊聚北京為奧運加油了。

美國是歷史上第一次派總統(tǒng)到境外出席奧運開幕式，并且布什將在北京度過四天四夜。盡管由民主黨掌控的國會對布什以如此方式“引領風潮”不甚感冒，但白宮的態(tài)度遠比青睞奧巴馬的歐洲國家積極，據(jù)說除了布什一家三代齊上陣外，以國務卿賴斯為首的總統(tǒng)特派團還將參加奧運閉幕式，這其中包括兩位華裔人士：勞工部長趙小蘭和外交特使關穎珊。

不少評論家認為，對華關系將是布什8年總統(tǒng)任期的主要外交遺產(chǎn)，觀摩大眾體育又是美國政客的一貫得分點，布什不愿意錯失這樣“國外觀賽，國內加分”的機會。但比起布什個人政治考量更為重要的是，美國的對華政策應當具有穩(wěn)定性和延續(xù)性，目前的華盛頓沒有理由拒絕中方的熱誠邀請。更何況從勸說北京與達賴會談到敦促蘇丹接納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從斡旋朝鮮棄核到游說緬甸軍政府為國際救援人員開辟通道，美國都離不開中國的配合，而這些難題在奧運之后依然會存在；中方在奧運舉辦前的半年里或多或少滿足了美方的上述要求，美方也應當在開幕式典禮上予以回報。

對于可以想見的民主黨人士尤其是人權活動家們的批評聲浪，布什以這樣的折中態(tài)度去應對：他恪守奧運會開幕后不談人權等敏感議題的承諾，但在之前，首先滿足一下國內人權人士的胃口。就在7月29日，布什在白宮會見了幾位所謂來自中國的“異見人士”，向他們征詢要他帶給北京的口信；8月7日在曼谷演講時，他還表示反對中方關押異見者的行為。另外，他有計劃在北京時到教堂參加宗教活動。這些做法不會令中國人臉上難堪，卻可以收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可謂是綿里藏針。

美國牛仔政府的精明是基于與中國的廣泛接觸，懂得中國的面子文化和現(xiàn)實政治。這顯然比了解中國不多，愛直來直去，撞到南墻才回頭的法國人要聰明。再舉奧運火炬?zhèn)鬟f的例子，美國政府的應對可謂無懈可擊：既不讓火炬受到?jīng)_擊，也不讓火炬?zhèn)鬟f太過風光。結果，神秘兮兮地改換路線，讓火炬穿越倉庫走水路。這雖離風光大辦的初衷無疑相去甚遠，但因為有了法國的教訓，美國人一句“安全第一”就可以敷衍過去了。

不僅如此，8月4日新疆喀什暴力襲警事件發(fā)生后，美國國務院發(fā)言人第一時間表示強烈譴責。法國南邊的西班牙也跟著發(fā)表譴責聲明，但自身常遭郊區(qū)青年襲警所引發(fā)騷亂困擾的法國卻未及時表態(tài)。薩科奇在赴京前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還在人云亦云地大贊北京的奧運準備工作，發(fā)現(xiàn)這并不能博得寬心后，又通過總統(tǒng)辦公室宣布達賴8月中旬訪法期間，總統(tǒng)將不會與他舉行會晤，“理由是達賴喇嘛并未提出會見要求”。

為自己改變此前有關“將在法國與達賴會晤”的宣示而開脫，上述借口也只有法國人想得出。不過對薩科奇來說，這樣的反復變卦已不是第一次了。今年春天，薩科奇在國內左派造勢下一度打算抵制京奧，后來又希望借此討價還價，直到7月洞爺湖峰會上美國和日本力挺北京后，薩科奇才突然向胡主席提出來京參加開幕式，理由是北京已與達賴對話，消除了他去北京的障礙。

與薩科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福田康夫，這位八大工業(yè)國中最高齡的首腦無疑是來華大國首腦中最誠懇的一位，還是白1988年漢城奧運會以來時隔20年后首次出席奧運開幕式的日本首相。在日本，不僅經(jīng)濟景氣要仰賴“中國特需”，福田本人的政治生命同樣仰賴“中國特需”?？梢哉f，福田政權能夠撐到今天，對華外交是根救命稻草。中方對此也善加體諒，盡量不找日本的麻煩。近日，在新疆喀什采訪襲警案的兩名日本記者被武警拘留并毆至輕傷，日媒隨后又翻出河北天洋毒餃子舊案。是方反應迅速，不僅責成新疆公安系統(tǒng)做出道歉，另外還派出代表前往日本廣島參加核爆紀念儀式，首創(chuàng)中國外交之先河。不過，考慮到另一座城市長崎的核爆紀念儀式將在8月9日舉行，所以福田在參加完奧運開幕式后，將在9日凌晨飛往長崎，停留時間不超過24小時。在北京期間，他會與胡主席和溫總理就推進戰(zhàn)略互惠目標、四川重建等問題展開磋商。

俄羅斯作為中國的睦鄰，此番派出了魅力型男——總理普京。這一安排意味深長：就職務來說，總理只是行政首腦，但從影響力來說，普京在任8年，深孚人望，再加上任內與中國走得很近，派他前來體現(xiàn)了對中國的重視?？墒牵@樣一來，就如俄執(zhí)政黨議員馬科夫所說：“世界領袖可能搞不懂，普京和梅德韋杰夫，究竟誰才是俄羅斯的元首?”萬國來朝?

北京奧運開幕式以其創(chuàng)記錄的外國首腦出席人數(shù)，注定將隨中方“完美無瑕的組織工作”(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語)一同載

入史冊。不過，外人的面子固然給足了，卻難免讓一些國人多少有些飄飄然，大呼起“萬國來朝，天朝氣象”了。

“萬國來朝”一詞總令人不禁夢回繁榮昌盛、文明先進、人人皆呼天可汗的大唐盛世，但實際上，很多來的國家不僅是瞧中國的臉色，也看美日的帶頭作用，或隨周邊國家的大流而動。

除了法國這樣的見風派，作為美國存亞太地區(qū)的盟國，韓國和澳大利亞也是跟著布什湊熱鬧。當然，韓澳還是中國的鄰居，與中國存在千絲萬縷的利益關聯(lián)，也沒有必要拂逆中方的好意。東南亞諸國普遍與中國關系不錯，也樂得來給老大哥捧捧場。只是馬來西亞副總理納吉似乎看準了中國不會在奧運期間厲聲抗議，而計劃在8月10日至12日登陸與中國存有主權爭議的南海拉央拉央島(也叫燕子島)，這也算是趁人喜慶，給自己臉上貼金吧。

來北京的都是客，不來的也不能說就是不識好歹或窮兇極惡。不愿來參加開幕式的國家大致分以下三類：

第一類是因為國內有事情，實在難以抽身。最突出的就是烏克蘭總統(tǒng)尤先科，因為國內鬧水災，不得不臨時取消了參加開幕式的計劃。即便是與中國一向交好的巴基斯坦，也一度傳出穆沙拉夫因國內彈劾危機打算取消計劃的消息，所幸的是，他最終決定如約來京。

第二類是覺得沒有必要來，這類國家多半有著特殊原因。譬如英國首相布朗，就是因為考慮到要代表將在2012年舉辦奧運的英國從中國手中接旗，才決定放棄開幕式，而選擇了閉幕式。

第三類則是出于政治因素的影響，從骨子里對北京抱有警惕和戒備。這類國家又可按照區(qū)域和政治沿革分成四塊：中東歐前社會主義國家；傳統(tǒng)的老西方國家；法語系非洲國家以及臺灣的“邦交國”。后兩大塊拒絕前來很容易理解，一個要顧及法國的臉色，一個要照顧臺灣的感受。傳統(tǒng)的老西方國家如加拿大和意大利，都死抱著意識形態(tài)外交不放，認為來中國就是向極權主義妥協(xié)。最讓人哭笑不得的還數(shù)意大利總理貝魯斯科尼，實在沒好解釋的就干脆玩起無厘頭，拿北京的氣溫打哈哈。

值得一提的倒是以捷克和波蘭為代表的中東歐前社會主義國家。記性好的人們大概不會忘記在西藏問題和人權問題上這兩個國家表現(xiàn)很是活躍，捷克總理米雷克·托波拉內克甚至還宣布在京期間他將佩帶藏獨徽章，以展示自己的堅定立場。事實上，他在7月底宣布出席奧運會(但不參加開幕式)的記者會上就公然佩帶了藏獨徽章。

冷戰(zhàn)期間，中東歐社會主義國家長期處于蘇聯(lián)極權威壓之下，有著一段恐怖的歷史記憶。冷戰(zhàn)結束，蘇聯(lián)解體，這些改旗易幟的中東歐資本主義新生政權將紅色恐怖和社會主義劃上了等號，而作為僅存于世的社會主義大國的中國莫名地取代蘇聯(lián)成為了這些“堂吉訶德”們眼中的風車巨人。另外，德國總理默克爾也是前東德出身，還做過東德末代政府的副發(fā)言人，由此大概不難理解她對中國“國際形象工程”的反感了。

總之，需要強調的是，不管我們愿意不愿意，北京奧運不可避免被政治化。一些國家將之和西藏、人權問題掛鉤，而國內的一些人也拿參加開幕式的外國首腦多寡和影響力來作為衡量國家成就的論據(jù)。區(qū)別只在于，前者多半是別有用心，后者多半是集體無意識的思維慣性使然。

有朋自遠方來，不易招呼

記得跟一位熟識的老記者談及外國首腦來京一事時，那位仁兄只是風輕云淡地說了一句：“請神容易供神難。”

這話倒是很形象。在家請過客的人大概都有這感受：起初，來的人越多越熱鬧主人就越高興?？傻鹊匠床俗鲲埵置δ_亂時，會突然覺得人多了還真不是好事。等到看到客人酒醉時的種種丑狂之態(tài)，大概會覺得當初請客根本就是自討苦吃。等到人去席散，收拾殘局時，恐怕連跳樓的心都有了。一個家庭尚且如此，更遑論奧運如此巨大繁雜的系統(tǒng)工程呢?到日前為止，北京奧運的總花費已經(jīng)超過了3000億人民幣，折合美元約420多億，大大超出了當初的預算。

由于本屆奧運吸引了86個國家的首腦和大批的財商界人士前來，北京市的接待能力受到極大考驗。在住宿和飲食方面，北京奧組委已經(jīng)與122家星級酒店簽約，將由這些酒店負責首腦們的住宿和飲食。根據(jù)官方人上預測，薩科奇很可能選擇擁有目前中國最大的總統(tǒng)套房的萬達索菲特五星級酒店下榻，一年前他訪華時就曾下榻于這個法資酒店；日資背景的長富宮飯店則可能接待曾入住過的福田康夫；而布什則可能選擇訪華時曾兩度下榻的北京國際俱樂部飯店。奧運前夕，北京許多飯店已經(jīng)努力收集這些即將出席京奧的各國元首、政要、奧委會高官的詳細資料，有的已經(jīng)與首腦們的生活秘書進行洽談，提前落實食宿的安排。

與吃喝住宿相比，安保工作更是重中之重。自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以來，安全保障成了歷屆東道主國最擔心的問題，而安保費用也一再攀升。之后的2000年悉尼奧運會因為恐怖組織意見不一僥幸過關，2004年雅典奧運會作為史上安保措施最嚴格、花費最高的一屆也未能避免5起爆炸事件的發(fā)生。近期隨著中國境內一系列恐怖爆炸襲擊的發(fā)生和東突組織的活躍，安保成為東道主最為頭痛的問題。因為按以前的想法，安保對象大致局限于少數(shù)外國高層人士，旨在保障他們的人身安全，兼防范他們被竊聽、被扔雞蛋或被上訪人士意外“打擾”，但現(xiàn)在看來，廣大平民都可能成為襲擊目標。面對防不勝防的恐怖襲擊，僅僅靠部署在北京附近的11萬軍警遠遠不夠。在“平安奧運，全民奧運”的口號指引下，北京掀起了一場現(xiàn)代的“人民戰(zhàn)爭”，大批的志愿者加入到安保隊伍中來。

與此同時，來華參加奧運會的大同首腦們都帶來了自己的安保人員。排場最大的當屬布什和他的600勇士，這些特工精英將會提前48小時到任何總統(tǒng)預定訪問的地點進行排查；最低調的當屬以色列總統(tǒng)佩雷斯，身邊只有4名特工。福田康夫的保鏢都來自警視廳特警隊，據(jù)說都是近身格斗的高手。而被評為最佳著裝領導人的薩科奇，身邊的50～60名保鏢都來自總統(tǒng)安全組，攜帶了大批的精密高科技武器。

古人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確，包括筆者在內的大多數(shù)人起初都是這么想的?？纱笕宋飦淼锰嗔耍簿妥兂闪恕坝信笞赃h方來，不易招呼”。

責編謝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