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中的“亞洲價值”

美國亞裔的政治傾向，歸根結底是由其價值觀念所決定的。他們所信奉的“亞洲價值”，和美國保守主義的價值其實最為接近

亞裔在美國占人口的4%左右，比起占人口12%以上的黑人和拉美裔來，可謂勢單力薄。而今年的總統(tǒng)預選，則使亞裔在政治上異軍突起，日后可能會日益受到兩黨的重視。

這次亞裔受到注意，有一定的客觀機緣。首先，亞裔大多數(shù)為民主黨選民，而在民主黨中，希拉里和奧巴馬相持不下、寸土必爭，雙方都不敢忽視任何一個小籌碼；第二，亞裔在加州甚為集中，占人口近11%，勢力已經(jīng)不弱。此次希拉里和奧巴馬競爭加州，本來是勢均力敵。但最后竟以十個百分點的懸殊比分敗陣。這一“意外”，除了希拉里擁有的拉美裔的支持外，還有亞裔對她的比拉美裔還要高的支持率。無怪美國媒體事后嚇了一跳，開始追問：是什么決定了亞裔的政治傾向？

亞裔的政治傾向，歸根結底是由其價值觀念所決定的。他們所信奉的“亞洲價值”，和美國保守主義的價值其實最為接近。我曾經(jīng)用近乎漫畫的方式歸納美國保守派和自由派的區(qū)別。如果你一事無成、沉淪潦倒，保守派會說：“為什么在這個充滿機會的國家你會走到這個地步？是不是你個人行為有問題？比如不夠克勤克儉，或者吸毒酗酒？”自由派則會說：“你不成功，是社會不公平。財富和權力都被少數(shù)人壟斷，不給你機會。我們必須通過政府改革社會，然后你才能夠成功?！?亞裔大多數(shù)來自大政府社會，對強勢政治反感，喜歡鼓勵個人奮斗的社會。所以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亞裔大多是主張小政府的共和黨的選民。

但是，布什上臺改變了這一切。我就碰到過一些在2000年投了布什票的選民，他們在2004年幾乎全進了民主黨的陣容。為什么？其實還是源于亞裔的保守價值觀念。首先，強調(diào)個人品德的亞裔，大部分是看中能力的英才主義者?？肆诸D有能力，使他們減少了對民主黨的敵意，布什無能，則讓他們對共和黨大倒胃口；第二，主張個人奮斗、小政府的亞裔，骨子里是libertarian(中文可譯為“自由主義者”)，對里根那套保守主義非常信服。但布什則以宗教保守主義為動力，反墮胎、反同性戀，頻頻挑戰(zhàn)政教分離的傳統(tǒng)，使政府權力介入個人生活，讓對政府權力一向警惕的亞裔側目。更何況，布什的保守主義以南方那些教育程度低下的窮白人為基礎。英才主義的亞裔受教育比較高、收入也比白人的平均水平高，自然不太會與這些人為伍。

那么，為什么亞裔在民主黨中壓倒性地支持希拉里而非奧巴馬呢？這里有亞裔和黑人在價值觀念上的分歧。黑人的政治文化，是建立在“受害者情結”基礎上的。黑人從小就知道，美國社會對黑人有還不完的債。亞裔對此并沒有異議。不過，從亞裔的價值觀念看，如果從小就這樣教育孩子：“這個社會欠了你還不清的債，你不成功都要由社會負責”，那么，這樣的孩子還肯進行個人奮斗嗎？在亞裔中，即使是早期移民的后代，知道自己的祖先在20世紀初的排華風潮中受的罪不比黑人輕，教育孩子的哲學也往往和黑人相反：“在這個社會，你得到了在祖先的土地上想也不敢想的機會，你再不努力，以后失敗就怪你自己了！”可見，兩個族裔在這方面價值觀念是相反的。

奧巴馬本來是個超越“受害者情結”的“白黑人”。不過，自南卡羅萊納預選開始，黑人社區(qū)根據(jù)膚色投票，以80%以上的壓倒優(yōu)勢投入他的陣營，等于背后捅了一生為了黑人利益服務的克林頓夫婦一刀。在保守的、強調(diào)感恩的亞裔看來，這樣做人未免“不厚道”。亞裔未必同意希拉里的具體政綱。但是，他們覺得這個女人努力了一輩子，付出了超人的代價，特別是在克林頓的性丑聞中，忍辱負重，選入?yún)⒆h院后早出晚歸、勤勤懇懇，不擺名人的架子，對政策掌握也很具體。這樣奮斗出來的人有經(jīng)驗，當然可靠，也應該得到獎賞。至于奧巴馬，年輕氣盛，沒吃過苦，沒經(jīng)過大考驗，政策不具體，怎么能夠把一個國家交給他呢？這些都是亞裔支持希拉里的理由。

可見，亞裔雖然目前主要在民主黨一方，但其政治走向遠不像黑人那樣定型。如果奧巴馬和麥凱恩成為兩黨被提名人，亞裔開始向共和黨一頭浮動也說不準。如果共和黨能夠走出布什的宗教保守主義，回到里根那種經(jīng)典“自由主義”的小政府傳統(tǒng)中，亞裔的保守價值，很可能使其向共和黨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