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送到心窩里

王道莊

這年冬天，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在這雪花飄飛的嚴冬季節(jié)，張瑋從省城調(diào)到偏遠的山區(qū)古城，做了古城市化工廠的廠長。一切安頓停當(dāng)，張瑋叫來工會王主席，請他摸摸底，如果化工廠的下崗職工中有特困戶，大冬天的一定不能冷落，要給他們送送溫暖。

沒幾天，王主席拿來一份名單，告訴說：“張廠長，這十個下崗職工家里最困難?！睆垙S長當(dāng)即吩咐王主席：“你去買些日常生活用品，今天下午，咱倆親自登門，把溫暖送到家門口！”新廠長剛剛上任，就要冒著大雪送溫暖到家門口，王主席禁不住暗自感慨，立馬將消息通知十家特困戶，并邀請了古城電視臺的攝像記者隨同攝像。

下午，北風(fēng)呼嘯，雪花飛揚，天地間一片花白。送溫暖的小卡車裝了十袋面粉，就要出發(fā)時，王主席建議說：“李柱子的愛人長年有病，孩子在外地讀大學(xué)，李柱子在廠里是勤雜工，沒有別的養(yǎng)家技術(shù)，下崗后，上午蹬三輪車送貨，下午在家照看病人。張廠長，咱們先到他家吧？”張瑋點頭稱好，王主席便把電話打到李柱子家里。

這十家特困戶都住在老生活區(qū)的平房里，離廠子不遠。李柱子在房頭第一戶，聞聽廠長先到他家，便早早站在家門口迎候。面粉車停在平房院內(nèi)，張瑋上前與李柱子握了手，回轉(zhuǎn)身來，搬起一袋面粉遞了過去。李柱子雙手顫抖著接過袋子，激動地說：“滴水成冰大雪天，面粉送到家門口，我們這些特困戶，打心眼里覺得溫暖??！我代表十家溫暖戶，謝謝張廠長和化工廠！”張瑋此刻也動了情，緊緊握住李柱子的雙手：“李師傅，你們以后就是廠里的溫暖戶，化工廠會經(jīng)常送溫暖的?！?/p>

緊接著，張瑋和王主席坐在裝著面粉的小卡車上，把溫暖送到了其余的九家。這九家的主人與李柱子一樣，都站在門口迎候，他們接過張瑋遞過的面粉，一個個激動不已，不停地表示感謝。

當(dāng)天晚上，古城電視臺播放了化工廠送溫暖的新聞：滴水成冰大雪天，溫暖送到家門口。

第二天，在張瑋的提議下，化工廠形成了一項制度：每個月送一次溫暖，并且要把溫暖送到家門口?；S的這一做法，受到了古城市領(lǐng)導(dǎo)的贊揚，在古城百姓中也引起了廣泛贊譽。

自從做了化工廠的廠長，張瑋從早到晚忙忙碌碌，感覺很疲憊。這天，他從古城日報上看到整版的巨幅廣告，推銷一種叫“驅(qū)疲勞”的滋補保健沖劑，廣告詞寫得很有趣：“無論勞心與勞力，身心疲勞都能驅(qū)?！鼻魄苾r錢，一盒沖劑60元，不算貴，就試著買了一盒。服用了“驅(qū)疲勞”，張瑋覺得身體比以前輕松多了。突然間，張瑋冒出一個念頭，化工廠的十家溫暖戶，戶主做的都是送貨、搬運等力氣活，何不給他們送送“驅(qū)疲勞”呢？他把這一想法告訴王主席，王主席大喜：“我也服用了‘驅(qū)疲勞沖劑，效果確實很好，正盤算著把它作為慰問品，只擔(dān)心廠長你不同意呢！”

當(dāng)初廠里有個規(guī)定，每戶每次送溫暖的標(biāo)準(zhǔn)以50元為限，“驅(qū)疲勞”每盒60元，不夠買，張瑋不想破壞廠里的規(guī)矩，便拿出100元交給王主席，交待說：“化工廠數(shù)我工資最高，你把這100元搭進去先買十盒，如果溫暖戶覺得‘驅(qū)疲勞有效，我以后每月拿出100元，咱們就堅持給這十戶送‘驅(qū)疲勞?！?/p>

上次送溫暖，送的是面粉，要有汽車運，又是冰雪天，很不方便。這次送的是“驅(qū)疲勞”，一盒只有一塊磚頭大小，張瑋就和王主席一道，每人提了五盒，步行送到十個溫暖戶的家門口。第一家還是李柱子，李柱子在門口迎住張瑋和王主席，得知送的是滋補保健沖劑“驅(qū)疲勞”后，他念叨著盒子上的廣告詞“無論勞心與勞力，身心疲勞都能驅(qū)”，激動得熱淚盈眶。不單是李柱子，張瑋看得出，其他九個溫暖戶接過“驅(qū)疲勞”這種滋補保健品后，都顯得十分動情。

“驅(qū)疲勞”是送出去了，然而，對這些從事重體力勞動的溫暖戶，效果究竟怎么樣呢？張瑋是個辦事認真的人，過了幾天，把電話一一打了過去，溫暖戶的回答幾乎一樣：“太感謝了！‘驅(qū)疲勞沖劑喝了很有效……”

這下張瑋心里有數(shù)了，就拿出700元交給王主席，吩咐道：“離春節(jié)不遠了，下次還送‘驅(qū)疲勞，讓這些出力流汗的溫暖戶，過節(jié)也好好輕松輕松。春節(jié)以后的半年里，都送這種滋補保健品。”為特困戶考慮得如此周到，王主席聞聽大為贊同。轉(zhuǎn)眼間又該送溫暖了，張瑋和王主席每人五盒，第二次把“驅(qū)疲勞”送到了溫暖戶的家門口，目睹十戶人家道謝時的激動神情，二人暗自思忖：把“驅(qū)疲勞”作為送溫暖的慰問品，真是選對了！

這天下午，又到了送溫暖的時間，王主席打來電話：“張廠長，你在辦公室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去買十盒‘驅(qū)疲勞。”張瑋應(yīng)了聲：“好?！?/p>

可是，等了好半天，卻不見王主席回來，張瑋正要打電話問問，手機響了，王主席的聲音很急促：“張廠長，人家貴賤不賣給咱。”怎么會不賣呢？張瑋連忙趕到“驅(qū)疲勞”專賣店。賣“驅(qū)疲勞”的是個年輕姑娘，姑娘解釋道：“不是我不賣，兩個月來，賣給你們的二十盒作為慰問品的‘驅(qū)疲勞，全都被用戶退了回來?！边@話讓張瑋大驚，急忙詢問怎么回事，姑娘說她也不知道原因。

“驅(qū)疲勞”的包裝盒上有個承諾：購買后不滿意的，當(dāng)天可無條件退貨。王主席前兩次買的二十盒，每次送溫暖的當(dāng)天晚上，十個人全都退了貨。讓售貨姑娘納悶的是，退貨人什么原因也不說，只是一口咬定要退；還私下再三請求，不要讓化工廠知道退了“驅(qū)疲勞”。瞧瞧張瑋他們，姑娘一臉的不高興：“你們前腳買，他們后腳退，這不是折騰人嗎？”

送溫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變故，王主席征詢張瑋的意見：“可能是溫暖戶對‘驅(qū)疲勞不太滿意，要不，咱們改送別的吧？”站在專賣店里，張瑋沒有馬上答復(fù)，他緊鎖眉宇，沉吟著，搖搖頭又點點頭，臉色變得嚴峻起來，過了一會兒，張瑋果斷地說道：“還送這種‘驅(qū)疲勞！”讓姑娘取出十盒，張瑋拆開包裝扔掉盒子，把“驅(qū)疲勞”散放在十個塑料袋里，說道：“這回保證退不了！”

包裝好散件“驅(qū)疲勞”，王主席給李柱子打了個電話，二人便向他家里走去。李柱子迎候在家門口，瞅了一眼袋子里的“驅(qū)疲勞”是散裝的，猛地一愣，但還是立馬接了過來，不住口地道著謝。與李柱子握手問候后，張瑋一扭頭，發(fā)現(xiàn)王主席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子將要離開，便一把攔住，放開嗓子招呼道：“王主席慢走！咱倆進李師傅家里坐坐，喝口水吧?！甭劼爮S長二人要進屋坐坐喝口水，李柱子顯出作難的樣子，一個勁地囁嚅著：“這……這……”張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還在愣怔著的王主席：“一起進屋坐坐去！”推開門，進了屋。屋子里的李柱子窘得滿臉通紅，他請張瑋和王主席坐下，給每人倒了一杯水，這才說道：“不是不想請領(lǐng)導(dǎo)進屋，這家里實在是……”沒有接著說下去。

剛才在專賣店，得知送溫暖的“驅(qū)疲勞”又被悄悄退掉，張瑋已經(jīng)推斷出一定是這十家特困戶舍不得服用這些滋補保健品?，F(xiàn)在，真切地目睹了李柱子清貧的家境，張瑋不由得一陣難受：溫暖送到家門口好幾個月了，廠里的十家特困戶，怎么一戶的家門也沒有踏進過？如果不是今天進了屋，特困戶們的經(jīng)濟條件，我還真的高估了呢！

此刻，王主席也明白了張瑋的“進屋坐坐”的用意，正琢磨著如何開口破僵局，李柱子說話了：“既然領(lǐng)導(dǎo)們什么都知道了，我就直言吧。‘驅(qū)疲勞再好，可這些滋補保健飲品，磚頭大一盒就是幾十塊錢，抵得住一大袋面粉的價錢了，這‘驅(qū)疲勞再好也不是我們這些出力流汗的粗人喝得起的啊！”

王主席急忙勸慰：“李師傅，如果‘驅(qū)疲勞不合意，你們明說就行了，我們可以換成別的……”

李柱子顯得很不好意思，小聲答道：“怎么能明說呢！廠里一片真情實意，廠長、主席頂風(fēng)冒雪把‘驅(qū)疲勞送到家門口，我們……我們怎么能夠拒絕呀……”分別時，李柱子輕聲感嘆道：“唉！下崗后，沒有別的手藝，心里一直堵得慌！老讓廠里送東西，我們心里也不舒坦??！”

回來的路上，張瑋征求王主席的意見：“以后送溫暖，咱們怎么送？”王主席想了想，說道：“這次進到李師傅屋里，感觸太大了！張廠長，以后，我們不買‘驅(qū)疲勞，還像第一次那樣，買些日常生活必需品；但是，不僅僅是把溫暖送到家門口，還要把溫暖送到屋里邊。這樣，我們就能觀察了解到特困戶們家中的實情?！?/p>

張瑋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不，生活必需品也不再送了，對廠子里的困難戶，我們做領(lǐng)導(dǎo)的送溫暖，送到家門口，送到屋里邊，都遠遠不夠?！闭f到這里頓了頓：“李師傅剛才的感嘆觸動了我，我們化工廠，應(yīng)該把溫暖送到他們的心窩里。”驀地，李師傅的話響在王主席的耳邊：“唉！下崗后，沒有別的手藝，心里一直堵得慌呢！老讓廠里送東西，我們心里也不舒坦?。　?/p>

第二天晚上，古城電視臺播放的頭條新聞是：“溫暖送到心里面”；畫面上，古城市化工廠舉辦了培訓(xùn)班，幾十個下崗了的困難職工和家屬，都在專心致志地進行實用技術(shù)的免費培訓(xùn)。

（責(zé)編：王凡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