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人的可娶之處

每個女人都有她的可娶之處。但基于一夫一妻的限制，迫使男人在這個問題上不得不慎重挑選。雖說是總有一款適合你，但你未必會有這個精力和機遇。因此，按城市這種地理或行政區(qū)劃給女人分類，便變得風行起來。我比較傾向于找北京女孩，總的來講，我見過的北京女孩一般都比較獨立，她們很少依賴男人，花他們的錢。所以跟她們逛商場我非常放心，她們絕不會拉著你的胳膊要這要那。我認為這是北京女孩的最大優(yōu)點。

一幫人在一起吃飯，北京女孩會搶著結(jié)賬，不像外地姑娘，坐在那兒一副吃定了你的樣。還有更好的，她們不但不花男人的錢，反而還經(jīng)常倒貼。給男人買衣服，或別的。這種品質(zhì)我稱其為高風亮節(jié)，退回去二十年，我寧可去當小白臉。

在別的城市，這種女孩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但在北京卻多得是。北京姑娘這么做，不是因為她們?nèi)毙难?，是因為她們把錢看得很淡。其實，她們平常也重物質(zhì)，追求享受，談戀愛也講著門當戶對?？伤齻兏粗厍榉郑绻F(xiàn)實利益跟情感發(fā)生沖突，她們肯定會選擇愛情，而把利益放到一邊。

跟男友吹了也不要緊，北京女孩可以依然跟你做朋友，平時打個電話，偶爾還能出來跟你吃頓晚飯，你遇到麻煩她還可以幫你。她絕不會因為跟你吵翻了，或一次無意的傷害恨你一輩子，走到大街上也不會裝著跟你不認識。

另外，北京女孩嘴甜，比較會來事，因此十分得體。她們最怕的就是當眾露怯。所以北京女孩大面兒上都還算過得去，帶出去跟人談事，或者一起聽場音樂會，絕對沒問題。

說到嘴甜，必須說到北京女孩的一個優(yōu)秀品質(zhì)，那就是孝順老人。北京人遇事就講一個理兒，孝順老人就是一個理兒。做到這一點并不太容易，能讓老人滿意，就得放下全部的架子，讓你在人面前美不起來。

在家中伺候老年人很難，因為老年人力不從心，你就是趁人不備踢他也沒什么脾氣，在這種情況下，你不嫌棄人反而照顧他們，這足以說明北京女孩心地善良。我以后老得動不了時，就準備找個北京女孩照顧我。這個想法可能有點兒不切實際，但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非要說缺點，應(yīng)該說她們不很女人，妖嬈呀、嫵媚呀、好像根本不是說北京姑娘的詞。

就拿穿衣來說吧，她們總是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實際上搭配得十分講究。

在北京女人的眼里看來，那種皮草呀、珠寶呀，只能用來壓箱子底兒。實在要穿，也得看場合。不像哈爾濱女人，怎么也得省吃儉用買一件貂皮大衣。一天到晚穿著它擠車買菜，到了6月份立夏都一個月了，還舍不得脫。當年老毛子留下的那點兒洋氣，全被如此發(fā)揚光大了。再說上海女人，她們把心思全花在如何穿衣服上了，整天價穿得筆管條直的，連牛仔褲也得熨褲線，我認為這是在給時尚之都抹黑，是對“東方小巴黎”的辱沒。

外地人覺得北京女人土，是因為他們當時還不太了解輕松和含蓄多么重要。再加上自己是外地老冒兒，被人家擠兌幾句，當然會覺得北京女人面目可憎。

其實，北京女孩比較耐看，而且講究的是氣質(zhì)，所以總覺得隨便點兒并無大礙。再說，北京女孩多自信呀，皇城根兒底下長大的，啥世面沒見過。因此，優(yōu)越感在所難免，這一點也最招人煩。

對此我也有同感，生活在黨中央所在地有什么了不起，該見不著中央首長照樣見不著。在很大程度上講，北京女孩的優(yōu)越感是虛的，怎么想怎么不實惠。好在現(xiàn)在北京女孩現(xiàn)實多了，好多缺點是外地人強加在她們身上的，作為北京女孩，她們自己倒未必那么覺得。

北京女人固然有很多毛病，但問題主要出在方言上。北京人說話那種腔調(diào)，那種事兒不到、但話必須到的首先占領(lǐng)制高點的表達方式，確實不招人待見。用它說一般的事情就讓人受不了，用它罵人吵架殺傷力尤其大，它讓被罵的人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從而顯得理屈詞窮，惱羞成怒。

在這個意義上講，耍嘴皮子確實是北京女人的長項，遇到這類情況。最好的策略就是能讓就讓、能躲就躲，以免給自己造成更大的損失。好在現(xiàn)在北京女人基本上都說普通話了，她們的形象也隨之一變，變得溫婉而陰柔，乍一看還以為是南方女人。

她們最后一次作為傳統(tǒng)的北京女人集體亮相，是在王朔風格大行其道的時候，當時北京女子個個都是女王朔，個個都是字字譏諷，語不驚人誓不休。

可惜后來的北京女孩被迅速全球化了，她們的美貌在沙塵中退化，更被眾多的化妝品遮掩，剩下的仿佛只有長期漫不經(jīng)心的生活方式而養(yǎng)成的所謂氣質(zhì)，她們依然自信，但不再敢像過去那樣欺行霸市，她們依然大方，吃飯主動付賬，跟男友逛街也不主動要這要那，但她們對所謂的生活質(zhì)量看得更重了。北京城再大也裝不住她們，假期她們要去歐洲，周末要去Townhouse。

想當年多少北京女孩都是倒貼的，要不是北京男人好面子，不想跌這個份，這座城市里不知道會涌現(xiàn)出多少個小白臉兒、小面首。當然，給人留下最深刻的，往往是最表面的。這其中肯定還夾雜著很多幻覺和錯覺。我之所以對此津津樂道，是因為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我的青春歲月，那時候什么東西都是美的。時光荏苒，現(xiàn)在再看女人，眼神肯定不對了。

（選自《發(fā)乎情止于非禮》/張弛 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