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風(fēng)暴正在肆虐的一個下午,在千山萬水之外的非洲大草原上,在一群奔跑的斑馬群中,我看到了一匹特別的斑馬。
這是一匹母斑馬,正值青春之花綻開的季節(jié)。在整個斑馬群中,它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因為它是同伴中最喜歡獨處的一個。獨處是可怕的,對斑馬來說,這種危險的生活方式最容易使自己成為草叢里獅子眼中的目標(biāo)。它美麗飽滿的身體吸引了一匹強壯的雄斑馬的注意。雄斑馬慢慢地靠近它,用頭輕輕蹭著它的面頰,這親密的動作終于激起了母斑馬的柔情,它勾了勾雄斑馬的脖子。
這匹年輕的母斑馬很快陷入了“熱戀”,“熱戀”的直接結(jié)果就是——它懷孕了。這以后,寡情的雄斑馬便離它而去,去追逐別的母斑馬了……
我很想知道這匹母斑馬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喜悅來迎接孩子的到來的??墒钱?dāng)它知道孩子是個死胎時,心中又是怎樣的一種悲痛呢?小斑馬是個死的。其實在媽媽肚子里時它已經(jīng)死了。在大自然殘酷的生存競爭中,一個正在孕育的小生命隨時隨地都可能死于非命。媽媽的肚子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小斑馬不幸成為其危險的犧牲品。但母斑馬并不知道這些。
在顛沛流離的旅途中,它還是十分艱難地把孩子生下來了。
小斑馬僵硬地躺在草地上。對于這個世界,作為一個生命個體,它來了,但它又是以生命終結(jié)的方式來的。母斑馬的悲傷是顯而易見的,那是一個母親流下的最真實的眼淚。它在小斑馬周圍來來回回?zé)┰甑仵庵?,不時用舌頭舔舔小斑馬身上的乳毛。
斑馬群在向前移動,母斑馬站在那里,沒有走。
神秘而腐化的死亡氣息從小斑馬的尸體上散發(fā)到周圍的空氣中,一會兒,便引來了一群禿鷹的“光顧”,它們又可以飽餐一頓了。母斑馬警惕地守在孩子身旁,不許禿鷹們靠近。但還是有一只禿鷹狠狠地在小斑馬身上啄下一塊肉,血紅血紅的。母斑馬憤怒地奔跑起來,驅(qū)趕著這群無恥的家伙。
斑馬群就在不遠(yuǎn)處,母斑馬要是現(xiàn)在離去還能趕上它們,但它還是沒有走。因為禿鷹們也沒有走,雙方僵持著。這時,草原上臭名昭著的鬣狗也聞風(fēng)而來了。這樣的結(jié)果讓母斑馬悲痛萬分,它絕望地長嘶了一聲。在鬣狗和禿鷹們的狼狽為奸中,悲傷的母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吃得血肉模糊并被拖走。
斑馬群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母斑馬再也沒有機會趕上它們,在非洲這片危機四伏的大草原上,它是真的徹底地孤單了,一種非??膳碌墓聠巍K廊粵]有走。它靜靜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該怎樣辦才好。過了一會兒,它慢慢地走到小斑馬剛才躺過的地方,輕輕嗅著,一邊嗅,一邊發(fā)出低沉的、嘶啞的聲音,那是它的哭聲。
夕陽下的非洲大草原是那樣美麗,母斑馬就沐浴在這片美麗之中,度過了它生命中最后的時光。一頭饑餓的非洲雄獅在黃昏的覓食中發(fā)現(xiàn)了它,并且沒費什么勁就咬斷了它的脖子。
殷紅的血轟然涌出,像一大朵猩紅的花突然綻放在一片黑白之間。
夜色彌漫開來,這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夜。夜掩蓋了一切,好像魔術(shù)師手中的黑布,布下面什么都有,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