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晚上,在家看《孟子》。讀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感覺視力不佳,該出去散散步,也順便配個讀書眼鏡回來。于是,換上休閑裝,揣上二百多元錢,漫步到雙安商場西側(cè)的三環(huán)路邊。滿街燈紅酒綠,人車嘈雜,一片轟轟烈烈的北京仲夏夜景象。
突然,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搶在我路前,一片哀聲:“大叔,給我們一點兒錢吧,我們是從外地來的,錢花光了,回不去了?!薄拔覀兂燥埖腻X都沒有了,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用疑惑的眼光打量著這兩個女孩,第一個念頭就是遇到騙錢的了:“哪有你們這樣年輕孩子沿街騙錢的!”自己轉(zhuǎn)身要走,小一點兒的那個滿臉的可憐,滿眼的哀求:“給我們一點兒錢買點吃的吧,求求你了?!边@場面讓我無論如何無法調(diào)頭而去。忽然靈機一動,說,“你們要是真的餓了,我請你們吃飯。”于是帶她們轉(zhuǎn)過街角,走進一家低廉的“成都小吃”,叫來服務員說“隨便點,能吃多少吃多少?!眱蓚€女孩說:“買幾個饅頭就行了”。我說:“看你們都是南方人,吃米飯吧。”為她們要了一人一大盤揚州炒飯,一人一大碗西紅柿雞蛋湯。
等飯的時候我了解到,她們是從安徽到北京來的,我還看了其中一個的身份證,家在安徽蚌埠農(nóng)村,名叫孫犁犁。到京幾天,沒找到老鄉(xiāng)也沒找到工作,錢花光了,以至如此。說話間,兩個女孩面色發(fā)青,急切地盼著把飯菜端上來。
熱飯熱湯端了上來,兩女孩右手拿筷子左手拿勺,顧不得燙嘴,狼吞虎咽,頃刻之間吃個精光,兩大碗湯也喝個干凈。問她們還要不要了,倆女孩滿頭是汗,臉上也泛出了紅暈,只是搖頭。我仔細觀察,她們確是餓透了。一問才知道,早上只吃了一個饅頭,一天下來,又渴又餓,晚上九點半了還滴水未進。我問她們:“找到我要錢是第幾個了?”她們說:“不記得了?!毕氲揭呀?jīng)到了晚上十點,再多的事我也無奈,就把兜里揣來配眼鏡的二百元錢給她們一人一張,“我身上再也沒錢了,一人一百,至少你們兩天不會餓肚子,趕快找老鄉(xiāng),不然就回家去。”女孩子大感意外,千恩萬謝說:“大叔,你是好人哪,留下電話號,我有錢時還給你?!蔽艺f“不用了,祝你們倆走好運吧”,就此分手。
前思后想,我還是不能判斷她們是真的陷入困境,還是沿街行乞。但那個饑餓相和不顧飯熱湯燙,狼吞虎咽的樣子總不是裝出來的。偌大的北京,仍然是燈紅酒綠,讓兩個女孩子餓青了面孔,走不動路,總是想不到的。這些年來捐錢捐物無數(shù)次,結(jié)果從來不得而知,這次就算是我第一次直接看到了捐助對象。二百多元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卻能讓兩個農(nóng)村姑娘不至于抱怨首都的市民冷漠無情。
兩手空空回到家,眼鏡沒買,錢也沒了,怕對妻子說不清,不說也罷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吧。
(作者系中關村園區(qū)管委會副主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