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58年8月5日在共青團遼寧省委機關報《共青團員報》副刊上發(fā)表第一篇通訊《太平山下修運河》至今,我在文學這條曲折、險巇的山徑上,已經苦苦地攀登了50個年頭。對一個人來說,50年實在是不算短,多半生的時間啊!然而,在這漫長的歲月里,耕耘方格子所取得的收成,確實是不盡人意。一是數量少,二是質量不高。這不能不讓我這個含辛茹苦、辛勤勞作了多半輩子,向來不惜力、不怕流汗的文壇老牛哼著鼻子喘粗氣。
我這一生幾乎時刻都在凜冽無情的國際政治風云急驟變幻中趔趄前行。本來自上小學五年級開始,神童作家劉紹棠就成了我心中的燈塔。一心想成為遼南小劉紹棠的宏愿,大膽地寫在我初三最后一次的作文中。到了高中,在學校黨團組織的大力支持和指導下,我真的就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邁出了雖說不算優(yōu)美但卻是比較堅實的步伐。但是,那是中蘇友好的年代,中蘇友誼是偉大的、牢不可破的“偉大蘇聯(lián)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這些響亮而動聽的字眼,對我產生了無與倫比的誘惑力,因此,當張家翰老主任把北京大學中文系和北京外國語學院留蘇預備部兩份錄取通知書擺在我面前,讓我作出抉擇時,我便在一種盲目的榮譽感唆使下,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留蘇預備部,喜出望外地跨進了北京外國語學院的大門,腦子里描畫起一個留蘇學生的綺麗的圖畫,仿佛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留學生。
我整天廢寢忘食,口干舌燥,“嘀里嘟?!钡貙W了一年俄語,哪曉得天有不測風云,正當我那絢麗多彩的留學夢馬上就要變成現(xiàn)實的時候,1960年5月,布加勒斯特風和日麗、云雀歡歌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十二級的西伯利亞寒風,把我的留學夢撕了個粉碎。這時候,想回北大中文系圓作家夢的盛火,又在我心中熾烈地燃燒起來??墒?,善于駕馭世界風云的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即今日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又手疾眼快地把我們統(tǒng)統(tǒng)包攬到手,打發(fā)我和另外5位學友到北京大學俄語系繼續(xù)終日舌頭打“嘟?!?。我們這一代人,從來都是把黨和國家的需要當作最神圣的行動準則,在這種準則的支配下,展示自己的人生旅途。就這樣,1960年9月3日,我眼望著燕園中文樓連連咂嘴,雙腳卻蹣跚地邁進了六院(俄語系所在地)和俄文樓。
1964年7月,我憑著學得的踏實的俄蘇文學知識,正準備到外國文學研究所大展宏圖時,一只矯健神勇的山鷹從亞得利亞海岸騰空而起,給我們送來了令人感奮的喜訊。一天,學部政治部的畢求自同志到北大找我,通知領導要我畢業(yè)后馬上到阿爾巴尼亞學習阿爾巴尼亞語言文學的決定。于是,25歲的我,便把普希金、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法捷耶夫、奧斯特洛夫斯基、肖洛霍夫、馬雅可夫斯基等世界級的文學巨擘在我心海中舒展開的一幅幅宏偉壯觀、氣象萬千的文學畫卷暫時折疊起來,去到阿爾巴尼亞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之國,重打鑼鼓另開篇,從學習字母開始,一句一句地啃起阿語來。阿爾巴尼亞語屬于印歐語系,與斯拉夫語系的俄語相隔十萬八千里,學習之初遇到的困難之大,流出的汗水之多,那是可以想象的,但是,車夫之子有一個優(yōu)點,那就是從小就養(yǎng)成了能吃苦耐勞的韌勁,因此,學習兩年,我就能與阿爾巴尼亞的調皮學生拌嘴吵架,與印刷廠技術高強的八級工和工程師自由地交談印刷技術問題。不過,我清楚,自己未來的工作是從事阿爾巴尼亞文學翻譯與研究,所以,到地拉那兩個月,能夠與當地人簡單地對話以后,我就像蜜蜂終日采蜜那樣,開始不辭辛勞地搜集資料。每月出版的新書不消說,就連阿爾巴尼亞解放后創(chuàng)刊的第一種帶毛邊的文學期刊,我也從擺地攤的一位老嫗手上買回宿舍,一本不缺地用輪船運回北京。我的讀書欲、對阿爾巴尼亞文學藝術的占有欲竟得到阿爾巴尼亞文學教授這樣的評價:“鄭對我們文學藝術是很貪婪的,沒有一本書他是不想讀的?!蔽覍Π柊湍醽單膶W名著的翻譯下手很早,留學第二年,我就在摯友澤瓦希爾·斯巴秀的熱心幫助下,翻譯出阿爾巴尼亞新文學之父納伊姆·弗拉舍里的代表作長詩《畜群和田園》、杰出的青年詩人伊斯瑪依爾·卡達萊的長詩《群山為何而沉思默想》《山鷹在高高飛翔》、著名作家和詩人德里特洛·阿果里的《德沃利,德沃利!》等十多首精品佳作。
實事求是地說,我的阿爾巴尼亞文學譯研工作一開始起點就不算低。但是,從黨和國家整體事業(yè)來說,有比譯研阿爾巴尼亞文學更重要的工作需要阿語人才去做,經敬愛的周恩來總理親自推薦和批準,1969年9月16日,我正式被調到《人民日報》國際部主管對阿爾巴尼亞的宣傳和陪同阿爾巴尼亞《人民之聲報》常駐北京記者的工作。30歲剛到的一個農家子弟,竟受到名震中華和世界的偉人周恩來總理的關愛與重視,這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榮幸。我干勁大增,拼命工作,就像后來我在一篇文章中所說的:“在那三十而立之年,在那精力最旺盛的青春歲月,我緊握手中這支自中學時代起就勤學苦練的筆,牢記父老鄉(xiāng)親對我的期望,盡到了一個黨報工作者應盡的職責?!?/p>
不過,我對阿爾巴尼亞文學和藝術,卻一天也沒冷淡過。在《人民日報》工作那10年(1969—1978年),報社單身漢宿舍樓里,每天夜里有兩個窗戶常常亮到半夜一兩點鐘,一個窗戶里是才華橫溢的青年詩人徐剛在熱血沸騰地寫詩作歌;另一個窗戶里是一個笨手笨腳、抓耳撓腮的外文翻譯在譯詩“盜火”,毋庸諱言,這個“盜火”者就是鄙人鄭恩波。那10年,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業(yè)余時間,穩(wěn)健地翻譯了一大批阿爾巴尼亞文學史上最富價值的詩歌和當代文學史上幾十位作家的傳世之作。
我想,“四人幫”的陰風惡浪已經驅除,百花齊放、萬物崢嶸的文藝之春即將來臨,這一回可該有用武之地了??墒牵f萬沒有想到,18年來,一直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同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居然對我們變臉了,中阿關系驟然降到攝氏零度。頃刻間,我的事業(yè)宛如一個小皮球從珠峰跌到了萬丈深的峽谷。何去何從?心情十分抑郁。報社兩個部門的領導找我,勸我留下來,繼續(xù)從事新聞工作??晌蚁?,以往我之所以能在《人民日報》這個重要的陣地上有一席之地,那是因為我懂阿爾巴尼亞文?,F(xiàn)在,中阿關系冷若冰霜,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熱不起來,如果我繼續(xù)留在報社當記者或編輯,用不了三年兩載就會把阿文扔掉,那我豈不是白白留學三年!又怎么能用自己的看家本事報答敬愛的周總理對我的關愛與器重?再說,新聞與文學雖說都是文字工作,但從文化素養(yǎng)和個人氣質來衡量,我更適合從事文學工作,而不是新聞。不行!即使給我再高的待遇,我也不能丟掉阿爾巴尼亞語言和文學。于是我果斷地割舍了對《人民日報》深摯的情意,打起背包就重返我今生事業(yè)的老家——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
正當我領著妻子和兩個很小的女兒,遙居京東壩河畔的茅屋寒舍里艱苦度日,陷入苦悶與彷徨的境地時,領導上又想起了我。馮至、葉水夫兩位老領導再次以國家公派的名義送我到當時正與中國走得相當熱乎的南斯拉夫,要我趁年輕的大好時光(其實那時我已過了四十不惑之年),再學會一門外語——塞爾維亞一克羅地亞語,開辟南斯拉夫文學譯研的新天地。臨出國前,他們還為我組織了簡單而親切的臨別茶話會,這在外文所的歷史上是空前絕后的。
盡管心里仍然對阿爾巴尼亞和阿語懷著深深的戀情,但我還是憑著幾十年的黨性,冷靜地到了南斯拉夫的花園城——多瑙河畔的諾維薩德市,又從學字母起步,開始了學習第三種外語的艱苦征程。應當說,我的毅力還是夠堅強的。憑上大學時學習俄語的經驗與基礎,勤學、苦學加巧學,僅僅用9個月就把如同野驢一般不馴服、顛三倒四的塞語訓練得乖乖地聽從使喚,正經八百地、連續(xù)多次地為訪南的中國作家、藝術家代表團當起翻澤。
當時,不少留南人員把主要精力用在反復購買、不斷翻新電視機、錄音機、電冰箱等家用電器上,而我對此嗤之以鼻,精打細算,嚴控開支,以面疙瘩湯、雞骨頭洋白菜就面包糊口,把數量很有限的生活費大部分都用在了買書上,結業(yè)回國時,整整裝了40箱,我駐南使館文化處為我一個人買了兩間包廂?;氐奖本?,馮至老緊握我的手說:“聽說你帶回來幾十箱子書,好哇,把錢用在買書上要比買家用電器好!”領導對我勤儉學習、刻苦敬業(yè)的精神表示滿意,使我甚感欣慰。從此后,我日夜兼程,連續(xù)寫出了《南斯拉夫當代文學》、《南斯拉夫戲劇史》、《南斯拉夫當代文學史》。
與此同時,我對阿爾巴尼亞文學也絲毫沒有冷淡,每逢有東歐文學小合唱的機會,我就讓它與南斯拉夫文學齊頭并進。比如,重慶出版社推出的、有數百名譯家參加翻譯的《世界反法西斯文學書系》,由52卷組成,我一個人就翻譯了近2卷,而且還為每卷寫了序言。翻譯作品數量之多,在所有譯者中居首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所領導還把科研處頭頭的擔子撂給我這個從事小語種譯研工作的人來挑。在其位就得謀其政,盡管并不愿意接受這個擔子,但我還是盡職盡責地連續(xù)6年扮演了雙肩挑的壯夫角色,得到所內上上下下異口同聲的肯定。這一點每年年終述職時,群眾和領導對我中肯的評價可以佐證。
最有紀念意義的是,我還受所領導的重托,與張英倫、寧瑛兩位學長共同辦起了全國共有4000人參加、學制3年的“中國外國文學函授中心”(后來還擔任了所里主辦的外國文學高級進修班的班主任),為在中華大地普及外國文學知識貢獻了綿薄的力量,而且還用掙得的錢為外文所購買了一部小型運貨車,又為全所人員解決了人生保險資金。而我們自己每月只領取40元勞務補貼。在金錢至上、物欲橫流的當今社會里,英倫、寧瑛和我能做到這一點,那還真得有一點雷鋒精神哩!我想,真正心眼公道的人,不會損我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還是在南斯拉夫進修的上個世紀80年代初,憑多年從事新聞工作鍛煉出來的政治嗅覺,我就感覺到,未來南斯拉夫乃至整個東歐很可能要出問題,所以我在1985年出版的《南斯拉夫當代文學》后記中,曾感慨地寫下了這樣一段話:“二十多年來,由于國際風云宛如魔術師手中的盤、碟、花、傘一般神奇無常,變幻莫測,使我已經受到三起兩落的嘲弄……在以往的兩起兩落中,我除了灑下使身體虛脫的汗水外,沒有收獲真正可以拿得出手的花果。如今‘三起’已經開始,在后半生的歲月里,是否還要來一個‘三落’?但愿這本《南斯拉夫當代文學》能成為向更高峰巔攀登的新起點,千萬可別又變成‘第三落’的急下坡……”哪料想,沒過幾年,我這段感慨之詞真就變成了活生生的現(xiàn)實。只見英雄瓦爾特保衛(wèi)過的薩拉熱窩戰(zhàn)火起,克羅地亞掀大波,斯洛文尼亞易了旗,落后的馬其頓也照樣跟著學。好端端的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lián)邦共和國,被西方敵對勢力搞得四分五裂。而1999年春季,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集團對南斯拉夫長達78個日日夜夜的狂轟濫炸,更是把一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花園般美麗的國家炸成重殘,缺了腿少了胳膊。急轉直下的政治形勢,給我的南斯拉夫文學譯研工作,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應一家出版社的特約,晝夜不息地譯出的《死水塘的秋天》、《茂里斯的大雪》兩部長篇小說,竟因為他們宣稱的“怕征訂數不夠,無經濟效益”而夭折。同時,寫一部完整的南斯拉夫各族人民文學史的宏偉藍圖,也變成了空中樓閣。我一生的事業(yè),真的經歷了三起三落。面對多舛的命運我決不屈服,一口氣完成了《安得里奇?zhèn)鳌返膶懽?,還譯出了幾十首南斯拉夫游擊隊員之歌。然而,常言說得好:小溪流的浪花再涌再急,也免不了被狂濤巨浪吞噬,小細腿力再大,也擰不過粗胳膊。整個東歐文學在一天天被邊緣化,我這慘淡經營的阿、南文學小本經濟豈能特殊,格外紅火?!
天無絕人之路,鎖在籠子里的老虎逼急了也能把鐵棍撞折。“男兒不展風云志,空負天生八尺軀?!蔽业纳眢w尚還康健,銳氣也沒凋謝,不能捧著金碗要飯吃,還要獨辟蹊徑再拼搏。困難時刻,我又想起了劉紹棠鄉(xiāng)土文學那片沃土,從我少年時代起,它就以奇異的芳香和魅力,滋養(yǎng)了我的魂魄。
我本來是從喜愛解放區(qū)文藝、中國當代文藝,特別是描寫農村生活的四大名旦(孫犁、趙樹理、柳青、周立波)和四小名旦(馬烽、劉紹棠、李準、浩然)的作品開始,逐漸走上文藝之路的。到了70歲,說話不必虛偽地硬裝謙遜,應該實情實說了。在外文所,論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熟悉和學識修養(yǎng),我要算頭一名,至少不比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yè)生遜色。既然從事東歐小國文學研究困難重重,英雄無用武之地,為何不可以在此之外再擴大一點研究領域呢?就在這時候,我原來在《人民日報》工作時的老朋友、當時擔任中國藝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的著名紅學專家、文藝評論家李希凡向我發(fā)出懇切的邀請,要我到中藝院當代文藝研究室工作。得此邀請,我分外振奮,立即答應了希凡同志,毅然決然地告別了“翰林院”,歡天喜地地走進恭王府中的中國藝術研究院當代文藝研究室。在當代室這個由10多個人組成的小集體里,一直是天朗氣爽,風調雨順,人心舒暢,兄弟姐妹相親相尊。在這樣一種難得的溫馨的氛圍里,在以李希凡、曲潤海、王文章為首的3屆院領導的正確領導和親切關懷下,我全神貫注,日夜兼程,如魚得水,辛勤筆耕,在中、外文學的兩個戰(zhàn)場上策馬揚鞭,自由馳騁。這10年是我今生事業(yè)全面開花,連續(xù)豐收的10年。用10個月寫出了50萬字的劉紹棠研究專著《劉紹棠傳》(如今已被公認為我的代表作),用6個月寫出了20萬字的南斯拉夫文學研究專著《安得里奇?zhèn)鳌?,?個月寫出了12萬字的《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當代文學史》,用3個月寫出了6萬字的《二十世紀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當代文學史》,用4個月寫出了8萬字的《歐洲文學史》之東歐文學部分(該書共4卷,系北京大學校級重點科研項目,現(xiàn)已全部出齊,被定為高校文科教材,榮獲北京市社會科學著作評獎一等獎),用一個酷熱難熬的夏天,與女兒秋蕾合作寫出了13萬字的《中國文學》(文化部“中國文化藝術叢書”之一種)。用6個月編輯了《世界反法西斯文學書系·南斯拉夫卷》和《世界反法西斯文學書系·阿爾巴尼亞卷》,并翻譯了這兩卷書中半數以上的作品。主編了《中國當代藝術名人大辭典》、《中國名著誕生記》、《劉紹棠與運河鄉(xiāng)土文學》、《新中國文藝事典》4部重要著作(共210萬字)。在任職的最后兩年,我還集中主要精力,參加撰寫并主編了50方字的院重點研究項目《新時期文藝主潮論》(此書榮獲文化部第二屆文化藝術科學優(yōu)秀成果獎二等獎),并撰寫了書中關于新時期小說的章節(jié)。還要特別提上一筆的是,1999年春夏,在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集團野蠻地肆無忌憚地轟炸南聯(lián)盟期間,我還應一家出版社的特別約稿,翻譯了前面提到的南斯拉夫著名的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三部曲《沼澤莊》的后兩部長篇《死水塘的秋天》和《茂里斯的大雪》。
50年中,我已把寫出來的近800萬字中的650萬字,由鉛筆字、蘸水鋼筆字、鋼筆字、圓珠筆字和簽字筆字,變成了五號字體的鉛字(還有尚未變成鉛字的150萬字手稿,繼續(xù)在彌漫著松香味道的書柜里沉沉地酣睡著)。650萬字,聽起來似乎不少,但從半個世紀的漫長歲月來衡量,委實是太少,太少。
年三十的晚上,黑夜沉沉,繁星點點,窗外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三星漸漸升上樹梢,按家鄉(xiāng)遼南的風俗,接神拜年的時辰就要到了。此時此景我不由得又思念起整整辛勞了一輩子,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到臨終也沒有過上幾天舒心日子的父母親,想起了待我勝過親兒子的二大爺,想起故鄉(xiāng)那么多尚未脫貧,生活質量依舊相當差的父老鄉(xiāng)親,想起由于狂風暴雨的襲擊,如今日子比我過得還要更艱難的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的文友,更想起從小學到大學、出國留學幾個不同時期對我有過教育之恩的老師們,想起多少年來與我風雨同舟、肝膽相照的朋友們,想起……沒有他們就沒有我鄭恩波的一切。按故鄉(xiāng)以虛歲計算年齡的習俗,明年我就70歲,馬上就進入古稀之年了。
50年已經過去,我早已拿到退休通知書,被時間推到老年人的行列。然而,文學事業(yè)本身卻永遠不會變老,永無退休之日,相反,它會變得越來越年輕,具有永恒的生命力。因此,我應當像自己癡心愛了一輩子的文學事業(yè)一樣,永遠保持長生不老的心態(tài),毫不懈怠地再繼續(xù)拼搏下去,生命不息,拼搏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