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江南

張　雪

打江南走過，看得最多的，自是小橋、流水、人家了。

潺潺的流水，映著小橋弓似的身影，映著水岸與小橋相連的人家。他不知已走過多少橋，撫過多少水，路過多少人家，只知在詩境般的江南中品味著古色古香，風輕云淡。

三月的江南，似乎透著淡淡的寂寞，輕盈的等候。

幽靜的青石小巷，雖不比城市馬路的喧鬧，卻別有一份恬靜。他不禁想，江南真正吸引人的，正是這份恬靜吧。彎曲的石板路向前伸延。大概是雨后的關系，地面顯得有些滑，不時有水珠從屋檐滴落的聲音。他徒步走在街道上，輕輕地，慢慢地走著，融入了這靜的氣息。小巷兩旁是棟兩層的小樓，仔細看去，墻角已長出青苔。不知怎么了，小樓上的窗都緊閉著，春帷也拉上了。

都說江南的水是輕柔的，所以水中的蓮花也有了淡雅的柔美。田田的荷葉，淡雅的花朵，伴著微風搖曳，搖曳，只是在江南的三月里，蓮花的開落，又有了些許的離愁。

他已在荷塘邊站了很久，看著滿塘的葉子和花，突然輕誦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殘陽把最后的余暉灑向大地。頓時，天地間一片殷紅。猛地想起，該上路了。于是，騎著馬兒，按原路返回。

已經成了習慣，每天坐在窗旁等候，那樣，只要他一回來，她打開窗就可以看到他。但，這似乎只是一種期盼。

“遠道不可思，夙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xiāng)?！庇帜钇疬@幾句詩了，仿佛詩體現(xiàn)的就是她一樣。

覺得她與他就像牛朗和織女——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卻又覺得不像，牛郎織女僅有一河之阻，而他呢?卻遠在千里之外。好想見到他，哪怕只是一面，一面就好。那樣，她也許就不會對他離別時的話語那么無奈了。

兩行清淚劃落，滴在心頭卻冰涼徹骨。嘴里呢喃著他臨別時的話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像被雷打中一般，她屏住呼吸，聽著窗外由遠及近的馬蹄，這，是真實的。猛地站起，推開窗……

“嘚兒——嘚兒——”

馬蹄聲伴著回音，回蕩在幽靜的青石小巷。黃昏時分的小巷，似乎要比清晨更安靜些。這更讓他覺得馬蹄是一位不速之客了。

“吱——”木制窗的聲音使得他收住馬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探出身的人，有一張美麗的面龐，有些蒼白，有些憔悴，在她看向他的時候，眼中滑過驚喜，期待，失望，最后留下深深的無奈，眼角還掛有淚痕。

看著她輕輕關上窗，默默拉上春帷，仿佛這已是一種習慣。他的心驟然收緊，看來，是打擾了那顆期望而又失望的心。

馬啼聲再度響起，夾雜著些愧疚。

這只是一個錯誤，一個美麗的錯誤。

隨著馬蹄，他低沉地吟誦：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