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覺悟
談?wù)撔l(wèi)生保健,引進“亞健康”之說,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
這是從身體和生理方面講的,在這同時,有沒有心理衛(wèi)生、心理保健的問題?
心理的健康,應(yīng)該以心智的清醒為標(biāo)志—— 那就是“覺悟”,仿佛大夢初醒,心竅剔透通明。
如果大徹大悟是心理的完全健康,是不是也有“亞健康”——“亞覺悟”狀態(tài)?
人的精神世界是個復(fù)雜的東西,很難做定量分析。
睡眼惺忪是沒醒透,懵懵懂懂是雖醒猶睡,昏昏欲睡也許是吃了安眠藥,或索性是被催眠……這些處于沉睡與清醒之間的中間狀態(tài),應(yīng)該看做不穩(wěn)定的過渡吧。
由醒到睡?還是由睡到醒?
誰與歷史拔河?
某一天,偶然從電視上看到一個“拔河”鏡頭,一閃而過。忽然想起多年前見過余光中有個詩題:《與歷史拔河》。當(dāng)時沒有讀到全詩,現(xiàn)在也說不清,以意度之,是不是感慨于時不我予,要“揮魯陽戈”,跟時間較勁呢?倘真如此,則終歸徒勞,什么人都要老去,詩人自不例外,難免白了少年頭(從照片看,真的全白了)。于詩意只是妄猜而已,我想那詩改寫得雅人深致,不會像我說得這么直白。
但這個詩題,今天觸發(fā)了一些聯(lián)想。時間無始無終,每一段都成歷史。有人老當(dāng)益壯,要與時間拔河,爭個高下,是不是更有人“心雄萬夫”,要“與歷史拔河”呢?
恩格斯講過,歷史的發(fā)展決定于各種社會勢力、各個不同利益集團——有的往前、有的往后,有的往東、有的往西牽引——的合力,似乎不止于兩方之對拉,比拔河要復(fù)雜的多。
如果硬要較真,探個究竟,則有志于“與歷史拔河”的壯舉者,當(dāng)是以自己為一方,以經(jīng)由社會合力形成了類似“平行四邊形”前進的歷史為另一方,展開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拔河,倒也真夠悲壯的。
拔河這項體育競技的結(jié)局,無非兩個:或者力量弱的一方,被力量強的一方拉了過去;要么就是這根拔河的繩子不結(jié)實,長時間地被抻來扯去,斷了,正在用力的雙方都要跌跤,但究竟哪一方跌得更慘,就要請“體育力學(xué)”的專家來作結(jié)論了。
事后劉阿斗
“事后諸葛亮”,常常為人所輕蔑。
然而,我以為,怎么說也強似“事后劉阿斗”。
劉阿斗在最大的“事后”,即蜀國敗亡之后,“歸為臣虜”,解往異鄉(xiāng),光是知道“此間樂,不思蜀矣”,豈不是太沒出息?
有人說,這是他的聰明之處,能夠裝糊涂,也是一種聰明。
不過,與其做事后劉阿斗,不如做事后諸葛亮;死也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在糊涂或糊涂中茍活至死。
新聞與丑聞
有一條不是秘密的秘密,不算新聞的新聞,就是名為新聞而不是新聞:沒有千萬人矚目的,關(guān)心的,渴望在第一時間獲悉的新聞,或者,就是等新聞壓成了舊聞,再把這盤冷飯端出來。
新聞里更沒有丑聞,有的是把丑聞包裝成佳話,把丑劇改變成正劇,因此你可以從涂脂抹粉的佳話和正劇背后,看到無意間“穿幫”泄露的丑聞。
遮掩和謊話,即魯迅說的瞞和騙,不是最大的丑聞么?
【選自邵燕祥著《教科書外看歷
史》花城出版社版】
插圖 / 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