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集鎮(zhèn)最棒的攝影師早把照相的家伙架好了。鎮(zhèn)機關全體人員也都各就各位擺開陣勢了。就等市、縣領導到位,合影照就可以開拍了。
電話約定的時間是上午九點,這時間已經(jīng)到了呀?負責組織合影照的鎮(zhèn)文化站站長心里著急,撥打手機詢問。市文聯(lián)主席回話說,距胡集鎮(zhèn)10公里的地方公路塌方,正在疏通。
消息一傳開,本已各就各位的人便“放羊”了。站長放開嗓子吆喝:“大家都不要遠離,要招之即來呀!”他特地囑咐王夏有:“市、縣領導說不準啥時候到,你半步也不要離開這里!”
王夏有是這次合影的主角。他本是國企的下崗工人,托人幫忙才到鎮(zhèn)螺絲釘廠打工,電工兼搬運。就是這么個小人物,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寫了部中篇小說,被全國某權威文學刊物刊發(fā),且準備推薦其作品參評“魯迅文學獎”!
王夏有用不起電話和手機。該刊物編輯部急需了解其個人情況,只能通過熟人打電話給市文聯(lián)主席。主席又打電話給胡集鎮(zhèn)文化站,問螺絲釘廠有沒有個寫小說的王夏有。站長說:“您若是家里隔墻想扒個門,需要掄大錘的,我到螺絲釘廠找?guī)讉€人不難……”
主席說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讓站長還是了解清楚再說。站長說刊物編輯部是亂點鴛鴦譜:胡集鎮(zhèn)就這么屁股大的地方,哪個人能寫出較順溜的廣播稿,哪個人曾在市、縣報刊上發(fā)表過打油詩,站長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別說胡集鎮(zhèn)了,更別說螺絲釘廠了,就是縣文聯(lián)的筆桿子們,就連市里的專業(yè)作家們,也沒有參評“魯迅文學獎”的能耐呀!
可是到螺絲釘廠一了解:王夏有確有其人;再找到其本人詢問,王夏有在某刊物發(fā)表中篇小說確有其事!
小鎮(zhèn)突然冒出了個打工的“文曲星”,這一來動靜就鬧大了:市、縣文聯(lián)主席及分管領導,一起前來召開座談會,會前安排了個合影的內容……
過了半點鐘了。又過了半點鐘了。市、縣領導還沒有來!
站長心急火燎的。他不但要安排照相,還要安排座談會,又要安排中午會餐、領導午休……因此便交代王夏有繼續(xù)原地等候,自己則見縫插針,離開照相現(xiàn)場忙活別的事去了。
站長忙完賓館忙會場,到酒店后為件小事與老板爭吵起來。正吵得天昏地暗時,他的手機響了。文聯(lián)主席說市、縣領導的車隊已經(jīng)通過塌方地點,馬上就到!
站長看表已經(jīng)十一點了,撇下老板沖出酒店,腳跟打屁股奔向照相現(xiàn)場。
盡管如此,站長的兩條腿還是沒有跑過汽車輪子。他趕到時,上級領導已經(jīng)到了,正被鎮(zhèn)領導團團圍著寒暄呢。其他等待合影的,有人在收撿地上的撲克,有人趕往廁所方便……
站長滿頭大汗找到市文聯(lián)主席請示問安,卻遭到了一通責怪:“你起初不是說,沒有王夏有這么個人嗎?”
站長解釋說自己辦公室座機有毛病,接聽時噪聲最少有100分貝,把王夏有誤聽成了“王家?!绷耍和跸挠惺俏覀兾幕径嗄昱囵B(yǎng)起來的,哪能……
這邊還沒解釋完呢,鎮(zhèn)長又過來催促,說是座談會改到下午,現(xiàn)在十一點多了,上級領導該進餐了:“馬上安排照相吧!”
站長就扯起嗓子喊:“各就各位啦——”
位置座次早上八點就排好了,領導還有王夏有的位置都預留在前排??墒?,這就要開拍了才發(fā)現(xiàn)計劃沒有變化快:市、縣領導不是10人而是15人!早忙暈了頭的站長只得臨時做工作:請原來安排在前排的副職鎮(zhèn)領導改當“背景”。副職們都想落個“全尸”,遲遲疑疑地不愿挪窩。
鎮(zhèn)長見狀只能拿站長殺雞嚇猴:“上級領導在大太陽下曬著,你還指手畫腳個啥?你們幾個還是屈尊到后排吧!”
合影的陣勢這才草草調整完畢。
攝影師那邊也早等得不耐煩了,嚷嚷著開拍啦、開拍啦!茄子——
站長剛隨便找了個地方,“茄子”還沒出口呢,咔嚓、咔嚓——攝影師已經(jīng)把活兒干完了……
合影照第二天就出來了。照片上方有一行醒目的文字:“熱烈祝賀王夏有作品參評魯迅文學獎”。站長捧起照片端詳,這一端詳他的眼珠子就往外突了——前排到后排、從左看到右,死活找不到王夏有!
他出了一頭冷汗,趕到螺絲釘廠找到正撅屁股干活兒的王夏有:“這照片上怎么沒有你?”
年近五十的王夏有吭吭哧哧地說,當天快十一點時工廠電路出了故障,老板差人把他揪回廠排除故障去了:“老板說要是誤了生產(chǎn)就炒我魷魚!”
站長的腳就亂跺開了:“這這這……”
王夏有說自己排除了故障,趕回來見照相剛結束,就隨大溜到酒店吃飯了,下午的座談會也參加了,兩頭都沒誤事。
(摘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