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安然而靜謐的夜晚,皎月當(dāng)空,湖面如鏡,垂柳亦靜寂無聲。
悄然間,柔和光滑的湖面中央忽起一圈波漾,一絲纖細(xì)的身影從水底緩慢抽出,繼而娉婷玉立在鏡面之上,從容接受月光的洗禮,在萬物窒息的注視下,輕抬高貴的頭顱,優(yōu)雅地舒展柔軟的四肢。
她是虞姬,今生是一只蚊子。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在重生的一瞬間,前幾百世的記憶排山倒海般地涌上。而此刻,胸間只是滿滿地充溢著幸福的甜蜜。
西楚霸王,一個集力量與勇氣于一身的強(qiáng)悍凜然的男人。但是,他的熾熱狂野只為她而宣泄,沖冠一怒為紅顏,連綿浩大的阿房宮都被付之一炬。
愛之深,念之切,生生世世的輪回也抹滅不了她對他的思念。依稀記得烏江邊上項(xiàng)王悲愴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她也曾最后一次長袖廣舒,翩翩起舞,眷戀凄婉地回應(yīng):“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離別并非永遠(yuǎn),廊橋沒有遺夢。此后的生生世世只為尋找心中摯愛的王,直至再次相識相知相守,彼此呵護(hù)到天長地久。
這一世的他在哪?他可還記得那金戈鐵馬中蕩氣回腸的浪漫歲月。
江城西街烏衣巷尾的一家雜貨店前,一名瘦弱的16歲少年正低頭聆聽一名超噸位中年婦女的訓(xùn)斥:“沒用的死仔,今天要是再賣不出東西,你就卷鋪蓋滾回老家吧?!?/p>
望著甩頭扭臀離去的背影,少年麻木地轉(zhuǎn)回頭來,機(jī)械地對正走過來的先生招呼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勁霸滅蚊劑,先生,看看吧?!蹦侨斯婺_步慢下來,少年立刻堆上殷勤的笑臉:“先生,買瓶吧,很靈驗(yàn)的?!蹦侨撕傻囟⒅倌晔种械漠a(chǎn)品,半晌道:“可別是假的,這年頭。”“不會,不會,絕對不會,真的很靈驗(yàn),不信,可以試試看?!鄙倌陻Q開蓋子,急切地四處張望。
嗡!嗡!終于看到了,我的夫君,我的王。雖然與以前的形象相去甚遠(yuǎn),沒有深邃的眼、孔武有力的手、寬闊的肩膀、壯碩的胸膛,可她還是能一眼就認(rèn)出來。想立即飛到他的身邊,但礙于他正與外人交談,于是立于半空靜候。只見,片刻,他說了句什么,而后,急切地四處張望,在目光撞見她的一瞬間,狂喜直上眉梢。于是,再也按捺不住,沒有遲疑,直直地飛入他迫切探過來的手。
——嗞!一陣濃烈嗆人的煙霧從他手中噴出。頓時令她暈眩倒地。
不,他都忘了嗎?忘了她昔日那輕如冷風(fēng)秋月,美若曇花開苞的舞姿,忘了那《韶虞》簫聲是多么地清脆悠揚(yáng),喤喤如鳳凰啼鳴,凄凄似杜鵑啼血,高亢似噴薄欲出,委婉若清泉流水,潺潺切切,情絲綿綿。
不!
拼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她扶搖直上。
出現(xiàn)在四只眼前的小小身影止住了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兩雙手,中年男人冷哼一聲抽錢離去。
少年懊惱地仇視著驚惶的她,覆手一拍,尸骨無存,魂飛魄散間隱約傳來一句:
“這該死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