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敦煌寫本P.3559是一份內(nèi)容豐富的長卷,通行的《敦煌遺書總目索引》僅列出其中的6件文獻,漏編另外5件。通過對全部文獻的研究,可以看出,該卷所含11件文獻均與北宗禪有關,集中地反映了北宗漸修思想及修習次第,故應為一部北宗漸修禪法的文獻匯編。特別是其中所含北齊僧稠禪法思想,內(nèi)容與北宗禪法幾無二致,對研究北宗禪法的思想來源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敦煌寫本;北宗禪法;僧稠禪師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8)01-0056-05
敦煌寫本P.3559是一份首尾俱殘但內(nèi)容豐富的長卷,對北宗禪的漸修思想及修習次第有較為詳盡的記載。以其內(nèi)容蕪雜,甄別不易,王重民先生在《敦煌遺書總目索引》中僅列出了其中的6件文獻,即《圓明論》一卷、《導凡圣悟解脫宗修心要論》(蘄州忍和上撰)、《傳法寶紀并序》(京兆杜胐字方明撰)、《先德集問答體為禪宗語錄》、《大乘心行論》(稠禪師撰)、《姚和尚金剛五禮》。黃永武《敦煌遺書最新目錄》及施萍婷《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因襲之。然仔細研讀,發(fā)現(xiàn)此卷除上述6件外,還包含著另外5件文獻,即:《夜坐號》一首、《稠禪師意,問大乘安心人道之法如何》、《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寂和尚偈》和《導凡趣圣心決》。卷背為《天寶十載(751)敦煌郡敦煌縣差科簿》。因與本文無關,這里略而不論。
在上述諸佛教文獻中,《圓明論》作者未詳,就其思想內(nèi)容而言,是要求習禪者逐步克服無始以來自身所具有的障礙明心見性的諸業(yè),最后達到圓通無礙,明了一切的境界。屬于北宗禪文獻無疑。
蘄州忍和上撰《導凡圣悟解脫宗修心要論》在敦煌文獻中寫卷較多,計有北宇04、S.2669、S,3558、S.4064、P.3437、P.3559、P.3777等11件寫本,還有6種朝鮮刊本?!疤I州忍和上”即禪宗五祖弘忍,繼四祖道信之后,他進一步發(fā)展了達摩禪法,使具有中國特點的禪宗初具雛形。弘忍長期駐錫湖北蘄州,以雙峰山和馮茂山為中心,弘揚禪法,弟子廣布全國,使達摩禪法得到廣泛傳播。弘忍圓寂后,法門大啟,龍象輩出,門下分成許多宗派,其中比較重要的有慧能的南宗、神秀的北宗和智詵的凈眾派等,傳燈不絕,法脈流長。由于弘忍繼承了道信因材施教、頓漸兼修的習法,在講法時傳授給十大弟子及其信眾,其中惠能以得信衣袈裟而自居,號稱六祖,專修其頓悟法門。另一弟子神秀亦被其門下尊奉為六祖,專習漸修法門。在弘忍撰《導凡圣悟解脫宗修心要論》中,頓悟漸修思想兼而有之,而主張北宗漸修思想的人把其漸修思想宗旨寫在北宗思想集中的卷子中,以此作為他們修習的基本依據(jù)。
《傳法寶紀并序》是記載早期北宗禪法的一部史書,作者杜眥,字方明,唐朝京兆人。此人很可能就是北宗禪師義福在洛陽大福先寺曾師事過的“朏法師”,義福曾跟他學習大乘經(jīng)論。在敦煌文獻中,《傳法寶紀并序》有3個寫卷,分別為P.2634、P.3858和P.3559號,全篇由序、目錄和從達摩至神秀的七章以及作者的總論組成,記載了從北魏菩提達摩到神秀及其弟子們都以《楞伽經(jīng)》為禪法要旨的傳承事跡和北宗漸修思想?!秱鞣▽毤o》中對神秀法系的一系列的贊詞和后面所說:“昔嘗有知音者,令修此傳紀。今將草潤絕筆,輒為其后論矣?!庇纱丝梢哉J為,作者杜肋與神秀一系的人及漸修法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先德集問答體為禪宗語錄》之定名,學界存在著不同意見,筱原壽雄認為此段為《修心要論》的附記。柳田圣山則因文中有“秀和上傳”等文字,遂定名為《秀和上傳語》。觀其內(nèi)容,為北宗創(chuàng)始人神秀的語錄,故命曰《秀和上傳語》當更為確切。據(jù)敦煌文獻《傳法寶紀》載,神秀20歲時受具足戒,從此“銳志律儀,漸修守慧”,他所創(chuàng)的漸修禪法,得到了武則天皇權(quán)的大力支持,主要流傳在以嵩洛為中心的地區(qū)?!缎愫蜕蟼髡Z》云:“秀和上傳,若見行人來問,只勸努力勤坐,坐為根本,能作三五年以來,得一口食塞饑飽,大小便利,即閉門坐,莫讀經(jīng)論,莫共人語,能者久久堪用,此大難有,如獼猴取栗中食,坐研。此語不虛?!贝苏Z與《高僧傳·道信傳》及《傳法寶紀·道信傳》中所記道信常勸門徒“努力勤坐,坐為根本,能作三五年,得一口食塞饑飽……”之內(nèi)容幾無二致,其中的“努力勤坐”、“能作三五年”等修習內(nèi)容,顯然不同于南宗的“一念成佛”思想,漸修之意顯而易見。
《導凡趣圣心決》作者未明,但文中有“此文忍師弟子承所聞傳”諸語,說明此文是弘忍的弟子們所作。據(jù)考,此文系弘忍弟子法如所撰。神秀以洛陽為中心弘揚漸修思想,法如則以嵩山為中心,弘揚漸修思想。在弘忍圓寂后,法如曾赴淮南弘法,后至洛陽敬愛寺。683年始居嵩山少林寺,處眾三年,人不知其高,以其在弘忍門下所學的高深造詣,后為少林寺的定門之旨。
《夜坐號》,首尾無題,首句為“阿摩羅識,此云無垢清凈識也,即如來藏,佛性之別名”。通篇俱述“阿摩羅識”種種。
《寂和尚偈》為神秀高足普寂禪師偈語。慧能、神秀在日,南北二宗的爭斗并不激烈,只是在二大師圓寂后,南北之爭才趨向白熱化?;勰艿茏由駮鄙?,與北宗僧人在滑臺進行辯論,最后受到北宗的迫害。當時,北宗代表人物普寂以禪門七祖自居,受到朝廷尊崇,聲名顯赫。南北宗之爭,究其實質(zhì),為神會和普寂之爭,普寂在神秀門下學習和修行七年,按神秀的吩咐研習講述般若空理的《思益梵天所問經(jīng)》和宣揚如來自性清凈心的《楞伽經(jīng)》。神秀對他說:“此兩部經(jīng),禪學所宗要者。且道尚秘密,不應眩曜?!庇纱丝梢钥闯?,這兩部經(jīng)是北宗禪法的重要理論依據(jù)?!都藕蜕匈省泛退麚P的北宗禪法,引導學人通過“攝心”坐禪、“總明佛體”、“了清凈因”。擺脫煩惱而達到覺悟。
《姚和尚金剛五禮》的作者為姚和尚,法名未知。就該文獻本身言,有三點需特別注意:其一,該文獻與弘揚北宗思想的諸多文獻抄寫于同一卷子中,應系抄寫者思想傾向的反映;其二,文獻對北宗漸修禪法特別重視,其內(nèi)容及修習形式主旨均在明心見性;其三,明顯帶有凈土宗禮懺的風格,是北宗漸修思想與凈土思想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傳統(tǒng)觀念上的習禪就是講攝心靜坐,不講念佛禮懺。而此卷的出現(xiàn),對于重新認識北宗漸修思想與凈土禮拜懺悔的結(jié)合提供了新的思路,即北宗漸修思想所倡導的不僅僅是攝心守坐禪,與凈土宗的念佛懺悔修習方法存在著一定的結(jié)合因素。
與僧稠禪師有關的作品此卷號共計三篇,即《稠禪師意,問大乘安心人道之法如何》、《大乘心行論》和《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據(jù)張鷺《朝野僉載》卷2載:“北齊稠禪師,鄴人也,幼落發(fā)為沙彌,時輩甚眾,每休暇,常角力騰趕為戲……[稠禪師]其拳捷驍武勁,先輕侮者,俯伏流汗”?!夺栽郎倭直芬噍d僧稠禪師為少林初祖跋陀的弟子,幼落發(fā)為沙彌,武功高強,武德純正,被譽為少林二祖。道宣《續(xù)高僧傳》卷20《習禪五》把僧稠列為中國早期習禪之創(chuàng)始人,稱“高齊河北,獨盛僧稠”。體現(xiàn)了僧稠在北周時期的尊崇地位。
《稠禪師意,問大乘安心人道之法如何》的內(nèi)容可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如何安心;第二,對禪定的解釋;第三禪定與心境的關系;第四大乘佛法的修行途徑。安心是修行大乘佛法的先決條件,要“頓止諸緣,妄念永息”。福緣深厚的人,通過這種理解,就可以不受外在與內(nèi)心事物的干擾,達到無邊、大寂、不思議與和法永住等四種三味。筱原壽雄以該文獻中有“夫安心者,須要常見本清凈心“之內(nèi)容而將其定為北宗禪作品”。
《大乘心行論》,首題稠禪師所撰。筱原壽雄把該文獻定為北宗禪作品,理由是這篇:艾字所述內(nèi)容均為以大乘看心為中心的禪法。冉云華先生不同意此說,認為文獻所述的“五停觀”并非北宗禪法。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僧稠為北齊時代人,遠早于慧能、神秀,那時根本沒有頓悟漸修南北宗之說。后世北宗漸修者以僧稠禪法更契合他們的習禪思想或僧稠禪法對北宗禪的思想有直接或間接影響,故而尊崇之。僧稠禪師所處的時代是小乘禪法向大乘禪法過渡的時代,也就是說北齊至初唐的禪法特點是以“看心”、“守心”為禪僧修習的普遍現(xiàn)象。
《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以通俗易懂的方式闡釋了僧稠禪法的基本思想。僧稠認為,漸修明心見性必須要經(jīng)過八道次遞,即信受、精勤、空門、息緣、觀空、無我、逆流、離欲。文中用幽默、傳統(tǒng)、比喻等手法,以中國傳統(tǒng)中醫(yī)處方形式,指出病人所需用的藥及量和加工:方法,形式獨特,在其他佛教文獻中是很稀見的。僧稠禪師把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喻作病人,深受懶惰、執(zhí)內(nèi)外見、有所得、色、聲、香、味、觸、法等煩惱諸病困擾系縛,久久輪回六道,不能出離三界。僧稠禪師悲憫眾生,指出根源所在,授以修持之法,依次慢慢克服諸病,必脫離苦海,跳出三界,任其逍遙,永不再受輪回之苦。文獻對于北宗漸修思想的修持指導作用尤為重要,遺憾的是,至今尚未引起修習者及學界足夠的重視。
日本學者川崎首先注意到《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的價值,但誤將其列入禪僧頌偈的“雜詩文類”。冉云華先生曾對該文獻作過簡單介紹并附錄文,但魯魚亥豕之訛時有所見。今以前賢研究成果為基礎,將P,3559(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重新校錄如下:
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
信受一兩,取渴仰樂聞佛法者精勤二兩,取晝夜專習不墮(惰)者空門一兩,取知內(nèi)外見者息緣二兩,取知畢竟無所得者觀空一兩,取知苦空無常者無我二兩,取無自他分別者逆流一兩,取不入色聲香味觸法者離欲二兩,取無依無處所者右此八味,惠斧挫之,于定臼中細搗,以不二羅篩,勿令粗過,日服方寸止,若消者,不限多少。若悶旋塔,逍遙穩(wěn)即幽居靜坐,其慎藥之法,逢人省出語,植物與心,防貪斷口味,特厄好行淫。茅庵最獲樂,任意得湯風。宜寒便處凍,弊服益功能。非但破宿結(jié),亦復息殘徵(癥)。騰空出林藪,火宅不相逢。金丹未足比,玉屑豈能勝。莫軟(懶)墮,勤自課,時可昔(惜),莫空過。
這一特殊“藥方”看起來相當簡單明了,實則含有諸多深奧的哲學命題,直指僧稠禪法的核心要義。僧稠禪法對后世北宗漸修思想的形成有無直接影響。尚不得而知,故剖析“藥方”之內(nèi)涵對正確認識北宗漸修思想與僧稠禪法之關系是有一定意義的。
“信受一兩,取渴仰樂聞佛法者”。信為心法之名,是諸法之實體,為三寶之凈德,出世之善根。諸佛法中,信為能人,受為能住,只有人住佛法,才能脫離生死苦海。若欲潛心修習,首先要相信佛陀的教誨并認真去依次修習,否則一切無從談起。易言之,修習之人所要履行的最關鍵一步就是正信正受,只有這樣,方可為以后的修習打下堅實基礎。
“精勤二兩,取晝夜專習不惰者”。專心靜坐,不被世俗煩惱所擾,是習禪人的首要之法。在《傳法寶紀,道信傳》中,四祖道信對弟子們的告誡,就準確地表明了“精勤”二字的含義:
每勸諸門人曰:“努力勤坐,坐為根本。能作三五年,得一口食塞饑飽,即閉門坐,莫讀經(jīng),莫共人語。能如此者,久久堪用,如獼猴取栗中肉吃,坐研取,此人難有?!?/p>
只要有口飯吃,就三年五年堅持坐下去,不必讀經(jīng),如此堅持下去最終必會達到明心見性的解脫境界。晝夜專習,明白自心即佛心,從而達到求佛不必外求,只要向內(nèi)心求的境界,也就達到目的了。這顯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須“三五年”才會有所成效,一旦得之,則“久久堪用”。
“空門一兩,取知內(nèi)外見者”。以有空分別諸法,為有而非空;以無分別諸法,為無而有空。總之,諸法的實體為亦有亦空,非有非空。內(nèi)見包括貪、瞋、癡、愛等自心可感覺到的諸邪念,外見指對名、利、享樂等心外之物的貪求。只有明確內(nèi)見、外見在修行過程中的危害性,才有利于勇猛精進。把內(nèi)見、外見都視作空夢一場,方才不會被諸煩惱所系縛。所以修習空門是根治執(zhí)著重病的靈丹妙藥。
“息緣二兩,取知畢竟無所得者”,其意在于熄滅諸緣,以消舊業(yè)。“息緣”不但會使自我身心在修習過程中免受外界諸緣所擾,而且還能滅掉無始以來所有業(yè)障重負。本性清凈,則無一物現(xiàn)前,不被一切言教惑亂,逐漸悟解佛理,僧稠禪師對于“息緣”的解釋,可見于P.3664《稠禪師意》,文中明示:
欲修大乘之道,先當安心,凡安心之法,一切不安,名真安心。言安者,頓止諸緣,妄想永息,放舍身心,虛豁其懷,不緣而照,起作恒寂……乃知一切諸法滅,非智緣滅,若能行此觀者,體同虛空,名無邊三昧;無心入,名大寂三昧;諸量不起,是不思議三昧;不從緣變,名法住三昧。
在現(xiàn)實生活中,緣伴隨著人們的衣食住行,無不因緣而生,因緣而滅。要做到萬般隨緣過,不叫它染心,這樣才能達到息緣的真正目的。
“觀空一兩,取知苦空無常者”。為觀照諸法之空相,無相妙慧,照無相境,內(nèi)外并寂,緣觀共空??赐甘篱g本來面目,人生無常,四大皆空,認識此理,方不被世間諸煩惱所障。僧稠禪師在敦煌卷子P.3559、P.3664《大乘心行論》中言:“又《維摩經(jīng)》云:‘一切眾生,畢竟寂滅,即菩提相,不復更滅也’?!背?、住、壞、空乃大千世界演進之理,習禪修定之人應視作泡幻,唯有菩提相,常住常存,不滅不壞,修習之人應努力追求。
“無我二兩,取無自他分別者”。無我,亦稱非我,于人身執(zhí)有此,稱為人我;為他人執(zhí)有此,稱為自他。人身為五蘊和合之假名所成,為因緣所生,生老病死,無自無他,不需起分別之心。僧稠禪師在《大乘心行論>>中有精辟論述:
但以眾生,妄想分別,若無分別,名為正見。若無分別心,心則無住,心無住處,則無所依,則無攀緣,心無攀緣,則心不動。心不動故,則無實相,無實相故,則是真心,真心故,則是無生。
換言之,自他的分別心的產(chǎn)生是攀緣心在作怪,若無自他分別之心,使己心常寂然不動,自會達到真如實相的妙境。這里講的真心,即是佛心,自己本身俱足的真如佛性,自心與佛心融為一體,方達到無生的境界,永遠脫離六道輪回之苦。
“逆流一兩,取不入色聲香味觸法者”。色、聲、香、味、觸、法為佛教所謂的“六塵”。六塵對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而產(chǎn)生某種欲求,佛以色、聲、香、味、觸、法而說法,由此使眾生悟解其理,不再受輪回之苦;愚迷眾生因執(zhí)于六塵,久經(jīng)不悟,然而苦海無邊,大眾多逆其流而行之。蕓蕓眾生皆以六塵而為快事,修習者則以六塵為最大系縛。對于坐研時間尚短的人而言,用逆流之法對治心中種種妄想,可謂悟解真如三昧之捷徑。
“離欲二兩,取無依無處所者”。出家人不講享受,三衣之外,更無余物,沒有依靠和處所,無有羈絆和系縛,有利于心境清凈,佛性彰顯。僧稠禪師在《大乘心行論》中這樣講到:
一切行者,若舉動施為,如何作心?作有二者:一從外入理門;二從理起用門。從外入理門者,身心共行,不念諸法。身口亦然,耳聞善事意不起,目睹惡法心不從,是非得失,不忤于己。但持惠眼自形相,惠從亂起,不從亂得。定者,息妄正求,不緣諸法,是息妄不念,善法是正求。云何惠?心行滅處,此是實惠,亦名涅槃,亦名寂滅。從理起用門者,身心別行,內(nèi)心不分別。身口同世間,身口行善,意不起;身口行惡,意不緣。不除身口善惡法,但除意地攀緣心。經(jīng)云:“但除其病,不除其法”。攀緣是病本,除攀緣心,不除善惡法。心生境現(xiàn),樂在諸見。心滅境去,與理相當。
人的種種私心雜念及欲求不易擺脫,容易左右其正常思維及行動,這就是所謂的“欲縛”。只有脫離了欲縛,才能像僧稠禪師所言“心滅境去,與理相當”。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僧稠禪法的基本思想與修習次第與后世北宗禪的漸修思想基本一致,故而被視為北宗文獻。
北宗漸修禪法非常推崇僧稠禪師的修習方法。僧稠禪師把眾生的不良習氣視為諸病,用信受、精勤、空門、息緣、觀空、無我、逆流、離欲共計八味藥開出了一藥處方,其中精勤、息緣、無我、離欲下的藥量是二兩,其他均為一兩,由此可以看出,這四味藥顯得偏重一些?!坝掖税宋叮莞熘?,于定臼中細搗,以不二羅篩”,此等比喻形象貼切,語言生動,易為廣大信眾所接受。最后還說明了一些注意事項和依此修行必將獲得的利益等等,對禪修無疑具有指導意義。
以慧能為代表的南宗,修習禪法不走由定生慧的傳統(tǒng)之路,強調(diào)定慧一體,一入門即“頓見佛性”。禪師教人參禪的方式,極為靈活多樣,行、住、坐、臥皆為禪,以神秀為代表的北宗,修習禪法繼承了道信、弘忍的傳統(tǒng),堅持“一行三昧”的禪定,以觀想真如為修習的要旨,以了知“一切諸佛法身與眾生平等無二”為修習所追求的智慧,以稱念一佛名號為修習的門徑。其禪法理論深受北齊僧稠禪師的影響。其“安心”見性的方法,有十六字要訣:“凝心人定,住心看凈,起心外照,攝心內(nèi)證。”與南宗頓悟禪法的簡單快捷比較起來,北宗漸修禪法顯得要漫長、艱難得多,這一因素幾乎成為后來南宗頓悟禪法取代北宗漸修禪法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通過上文的論述,可以看出,P.3559長卷內(nèi)含11件文獻,反映的均為北宗禪法內(nèi)容,故就其性質(zhì)而言,可以理解為一部北宗漸修禪法的文獻匯編。特別值得重視的是,其中所含《稠禪師藥方療有漏,病愈出三界逍遙散》一篇,集中反映了北齊時期僧稠禪師的禪法思想,許多內(nèi)容與后來北宗禪法幾無二致,對北宗禪思想及修習方式應產(chǎn)生過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受到了后世北宗禪信徒的推崇。
此文的撰寫曾得到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長、研究員楊富學博士的指教與幫助,于此深致謝意。
(責任編輯 蕭 陽 齊雙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