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大房子之后,我的小房子就一直出租著。
前一個租房子的搬走了,我馬上去《消費廣場》登了廣告,剛登出來,電話就響了。
是一個嗓音有些沙啞的中年男人,他說:“我想租你的房子?!?/p>
“可以呀,”我說,“一月800元?!?/p>
我的房子80平方米,兩室一廳,舊家具都有,而且有雙氣和電話,還有空調(diào)、電視、洗衣機(jī),800塊錢不能算貴的。
“你租多長時間?我得提前說好了,房租必須一下子付清?!币驗槲业姆孔?,大多數(shù)會租半年以上,所以,半年下來,我可以得4800塊錢。
“我租半個月,行嗎?”
我愣了一下,說了一句,開什么玩笑,“啪”就放了電話。
大早晨的,這純粹是給我添堵。
放了電話沒有五分鐘,電話又響了。
我看了看,還是他。
“有完沒完?我說你搗什么亂啊。”
“不是不是,他解釋著,我有特殊情況?!?/p>
“什么特殊情況?我不想聽,我說我只想出租房子,這世界上也沒有說租房子租半個月的,不夠費事的,這樣吧,你如果想租半個月也行,1000塊,少一分也別來搗亂了。”
這次,是他放了電話,放電話之前,他還說了句,對不起。
之后,我又接了幾個電話,其中有一個理發(fā)師,想把房子租下來。我說:“好吧,你下午來簽合同吧?!?/p>
事情,基本上就這樣說定了。
中午我在單位餐廳吃飯的時候,門口的大爺叫我,說外面有人找。
誰呀?大中午的。我匆忙吃了兩口飯就出來了。出來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很矮,腿有點瘸,正一步步向我走來,我說你誰呀,我不認(rèn)識你。
他一開口,我才知道他是那個打電話的人。
很毒的陽光,我用手遮著頭,我說你快說,我的皮膚受不了曬。
他說:“我找你來,還是要租房子,而且,就想租半個月?!?/p>
真是有病,我轉(zhuǎn)身想走。他叫住我,說:“我有特殊情況,我媳婦和孩子要從鄉(xiāng)下來,我一直告訴她們我住的房子特別好,有電話、電視,還有空調(diào)和洗衣機(jī)。她們從來沒用過這些,她們只來半個月就走。我想,你如果能租給我,我就太感謝了。我自己是不用住這么好的房子的,其實,我就是想讓她們娘倆知道,我在城里過得不錯……”
我愣住了,只覺得心里忽然酸酸的,這個男人,如此難看,在城里奔波著,想必鄉(xiāng)下是有老婆孩子惦記著,想必他打電話告訴她們,我在城里好著呢,和城里人一樣,也住樓房,家里什么都有了,你們來住段時間吧。他這樣說,是為了讓她們高興,但沒有想到她們會真來,他租這半個月房,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妻知道,他過得很好……
“你是做什么的?你住在哪?”
“我啊,擦鞋,火車站擦鞋的。我腿腳不方便,能干些什么呢?我住浴池,大眾浴池,晚上去幫他們看門,然后讓我免費住?!?/p>
我能想象那臟兮兮亂哄哄的大眾浴池,怕是很晚了,他送走最后一個客人才能入睡吧,可是他和妻子說,住得好著呢。
沒有再問,我把鑰匙給了他。他說:“這是四百塊錢,您收著。”
我擺了擺手:“算我送你個人情,半個月之后我再出租吧。”
“那哪行?”他極力地給著我錢,那四百塊錢,嶄新的。他說:“是用一塊一塊的錢從銀行剛換來的,因為給人家一大堆零錢畢竟不好?!蔽夷芟胂?,那四百塊錢,是一大堆一塊的零錢,擦鞋掙來的,一塊一塊的,臟的黑的,這樣的小細(xì)節(jié),他都替別人想到了。
交給他鑰匙的時候,他笑了,露出很黃的牙。,我?guī)チ宋业姆孔?,他看了又看,一直說,真好,真好。
他的妻子終于來了,一個黑胖黑胖的女人,嗓門很大。我把自己不穿的衣服給她送去,她說,這城里人原來這么好。孩子小黑,十多歲,不愛喊人,他說,喊姑姑。他給妻子介紹我:“我的老客戶,咱房東,老上我這里擦鞋?!?/p>
半個月后,他老婆孩子全走了,還我鑰匙的時候他說,我媳婦說這半個月在天堂里一樣呢,我得拼命攢錢,爭取有一天在城里能買上房子,真讓她住上這樣的房子。
我笑著說:“其實,你給她的,就是天堂呢?!?/p>
他送了好多家鄉(xiāng)的土特產(chǎn)給我,小米、苞米……還四處找我的鞋,非要給我擦鞋不行。他說,就這點能耐,不知道怎么報答我。
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即使最寂寞的角落,也會有愛情的陽光,有愛情的地方,到處都會是天堂。
(編輯/楊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