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

大年初四的下午，剛剛有一頓飽餐，三歲的小侄子拿著撲克牌，鬧著要跟我玩兒。哄好小侄子是我當(dāng)天的任務(wù)，所以教他玩最簡單的小貓釣魚?？墒菦]幾分鐘，午后溫暖的陽光和單調(diào)的牌法就把小侄子哄睡了。拿著手里剩下的牌，百無聊賴……

我從2到K一路抽出了紅桃，讓它們組成一個世界上最小的國家。為了表示我公平的初衷，我把A給拿掉了。我想看看，沒有國王和子民，沒有法律和酷刑，沒有殘暴和壓迫，沒有階級和是非……這個眾生平等的世界最小國會發(fā)生什么故事呢？我希望這種居高臨下的觀察能得出理想的結(jié)果。

剛把13個小人出手，他們便接了地氣似的，活蹦亂跳地各就各位，國家里熱鬧非凡。都是紅桃，他們互相不陌生我倒不奇怪，但是一出場就其樂融融，讓我實在驚訝?？磥?，血緣關(guān)系就是沒法懷疑，一脈相承的天性讓我也束手無策——既然是放手，就任其自生自滅吧，我要做的就是看。為了舒服，我托著腮看。

飄蕩在國家上空的笑聲還未消失，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和諧音，K身著華服，一屁股把國家里最大的椅子壓到了身底下。沒有了A，他坐在上面的姿勢肆無忌憚，只能用威風(fēng)來形容。沒辦法，人靠衣裳馬靠鞍，他那身華服就是華麗，有種壓迫感。Q輕挪蓮步，自然地站到了K的身邊。顯然，她擺脫不了后的習(xí)慣。但是大家不干了，到這個國家來本就是沒大沒小可以不管不顧的，椅子每人一個，憑什么你就坐了最大的？就因為你那身衣服好看？好看有什么用，這里可不是撲克的世界了。王后是趨炎附勢，可是這里沒有勢，你愛附誰附誰去！

大家一起哄，J起身了：來這里，大家平等，我的J跟你K一樣，也和大家頭上的數(shù)字一樣，不過是頂在頭上的稱呼，誰也別有優(yōu)越感。

因為手里天生就有武器，J的領(lǐng)袖作用不言自喻。他很快把2到10排列得井井有條，大家的憤怒和聲討有序多了。K的臉色很漠然，聲調(diào)很威嚴(yán)：主人把我們放進(jìn)這個國家時又沒有把我們的衣服扒下來，大家穿什么沒有規(guī)定，所以，坐哪個椅子不靠衣裳好看與否。再說了，如果比身外之物，你J手里的斧頭不是武器嗎？

Q不說話，雍容華貴地雙手交疊，頷首微笑。看來，她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

J和眾人面面相覷，半晌不出聲。

這局面是僵住了。我也有些發(fā)愣，沒想到剛開始就有這么僵的場面，這樣下去國家怎么生存發(fā)展？幾乎是不假思索，我伸手就把K和Q拎了起來，讓他們可憐巴巴地擠進(jìn)了手里那摞撲克牌?？磥恚麄兊臍赓|(zhì)天生就適合做平面模特，到撲克世界里威風(fēng)去吧。

K和Q的消失馬上讓理想國里發(fā)出一片掌聲和慶幸夾雜的贊美。

這種刺兒頭，就得拔掉他們，一個祥和平等的國家怎么可以允許這種人存在？我忿忿地想，并重新觀察我的游戲，下面，這個小國該和睦諧調(diào)了吧，肯定會的。

但是沒幾分鐘，眾人又和J鬧上了。倒不是椅子的問題，K和Q被我撤出以后，那把椅子也空著。是J恃強(qiáng)凌弱，占人家3的便宜，8和10上來勸解，J竟伙同2、4、7一起把10暴打了一頓，還笑話肥胖的8，說要用斧頭把她劈成兩半，這樣8就和3一樣凹凸有致年輕漂亮了。國家里塵土飛揚，吵打一片。

得了，也別仔細(xì)看情況仔細(xì)聽解釋了，直接把J踢出去——又是一個釘子戶，從無到有改頭換面還挺快。受傷的幾個也只能輕拿輕放回?fù)淇耸澜缌?，那里有他們療傷的地方?也別呆了，紅顏禍水，否則哪有這些事兒啊。

可剩下的幾個還余怒未消呢，所以戰(zhàn)場還未打掃，9和6就打起來了，是剛才事件的蔓延。兩個人一個頭重腳輕，一個頭輕腳重，剛才混亂中就互相指責(zé)了，現(xiàn)在地方空下來了，正好有空間施展，倆人大打出手。

5一看拉也拉不開，干脆雙臂交叉，站一邊看熱鬧。

一旦清場子，就前有車后有轍，于是順手把9和6撥拉出來。什么事兒也沒惹什么事兒也沒干的5一個人在空落落的地方轉(zhuǎn)，有些茫然，還有落寞。熱鬧和寂靜原來相隔這么近，剛才喧囂非凡，轉(zhuǎn)眼沉寂如水，5的臉上甚至彌漫出一種悲哀。

我黯然地看了5一會兒，輕輕把它也捧了出來。

游戲結(jié)束了。先醒過來的小侄子正用鏡子折射太陽光照我的眼，嘻嘻笑著問我干嗎呢？我胳肢了他一下，沒告訴他我剛剛玩了一個失敗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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