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知義,狗命挨踢。
——鄉(xiāng)諺
狗的屁股揩不得,一揩,它就叫,還咬人。不過那時我太喜歡它了,一點都不計較它。我和二姐是清早到余家塘一戶養(yǎng)狗娘的人家把它買來的。那狗娘下了一窩狗崽,人都說種好,勸我父親去捉一只。父親打鐵不得空,就派二姐和我去。我們一進狗老板家,就見一條狗娘張開四腿站在堂屋當中,肚皮上的奶子長長地吊著,就像城里肉食店掛的兩排誘人的紅香腸,一群狗崽你爭我奪地伸嘴吊奶子,爭得唧唧唔唔,時不時地掉下一只來,毛茸茸地在地上打一滾,再爬起來往上咬吊。旁邊,蹲著幾個人,把頭探到狗媽媽的肚子邊,那樣子也好像想爭著吸一口狗奶。原來是幾個先到的捉狗崽的人在看狗牙。二姐和我急了,把扁簍一放來不及進行太多的選擇,就捉了一條腿最粗的家伙。當我的手抓住它的后頸皮,提起來,迫使它松開了媽媽的奶子時,它在空中蹬腿掙扎,嗷嗷叫。狗媽媽喉嚨里也發(fā)出“哼——”的生氣的聲音。我們慌忙把它往簍里一放,蓋上杉木皮,綁好,付了錢,匆匆就走。一顆心高興得快要蹦出喉嚨來。
快到家的時候,我們遵照父親的吩咐,把它提出來揩屁股。父親說(大家也都這么說),這樣它今后才不會把狗屎屙在家里。我把它提出來,捧著,二姐則用早已準備好的竹篾片刮它那個小小的肛門。想必是刮痛了吧,它大叫起來,咬了我一口,有些痛。我想打它,憤憤地揚起手,又忍了。我知道它想媽媽了,就像我離家做客時想媽媽那樣?!拔?,小黑狗,黑狗崽子,你莫想媽媽了,今后前邊那個鐵匠鋪就是你的家了,你快認認屋后邊的山,屋前邊的禾場和路,屋邊上的梨子樹,今后可不要搞錯哦!”
到家了,父親停住錘子?!笆裁礃拥墓??”“一條黑狗,腳粗哩。”父親要我們打開看?!昂枚噱X?”“三塊半?!薄澳銈冏綍r還有好多嗎?”“還有好多,我們照您的話選腳最粗、最逗人愛的?!笨墒歉赣H說:“去退掉,換一只來?!薄盀槭裁??”“它頭上這塊白斑——”
這我知道,它頭頂上有一叢方形的白毛,就是我爹說的白斑。它全身毛是黑的,頭頂白出這么一塊,就像一個頭頂白帕子的乖媳婦(它可不是女的)。我喜歡我的狗兒有這么個好認的標記,已和二姐商量給它取名“白斑阿黑”哩?!伴L白斑不好?”“嗯,只要不是黑狗,不是長在狗腦殼上,沒事。”“黑狗腦殼上為什么長不得?”“……”爹不肯說的樣子,只要我和二姐去退換。不久我們只得又去了?!皳Q了?”“沒有,那些被人捉光了,老板不肯退。”于是只得養(yǎng)起來。
“我家有只大黑狗哎,騎起狗來當馬走……”我也可以驕傲地這么唱了。那年我四歲。
然而還并不能當馬騎,它還小,我們的白斑阿黑還很小哩。最多把它夾在兩腿中間,用手捧住它脖子,彎著腿同它一塊走路,算是騎馬馬了。然而這樣玩久了腿會累,需要變出法子玩。
我家門前的禾場很寬,上邊有一層淺淺的草,綠得很,干凈得很,在上邊追逐、打滾是件開心事。我弓起身子,兩手著地,模仿四腿狗的樣子又蹦又跳,逗得阿黑高興,讓它以為它有了個狗伴。它把那對黑黑的眼睛盯住我,然后把頭那么一撇,撒腿就跑,那是想逗引我去追它??墒俏业降撞皇枪?,四肢著地走不快,追不上它。它沒辦法,只好主動來進攻我了,一口咬住我胸前吊著的衣襟,像吊它那狗媽媽的奶子一樣,不松,小狗頭還往兩邊一甩一甩。我怕媽媽罵我撕爛了衣服,急了,“嗥——”,喉嚨里模仿一聲虎吼。黑狗一驚,松了。
黑狗還喜歡聽白話。我和它玩累了后,就面對面坐在草坪上歇息。對面山上呢,這時候就有一長條白云,臥在半山腰不動,也在懶洋洋歇息。我問:“你愛聽白話嗎?”它豎起兩只小耳朵望向我,屁股著地,兩只前腿筆直地撐著,那認真的樣子好像是說:“愛聽!”于是我就把祖母講給我的一個白話故事講給它聽:“好久好久以前,桃源洞里有那樣兩兄弟……”它靜靜地聽著,好像我和它也成了兩兄弟。但不等說完,它就耐不住性子了,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對面山上。這時對面山上往往有人在砍柴唱歌,咔咔的砍柴聲伴著歌聲:“太陽出山喲四山明,唱支山歌吔把姐聽。不唱那個山歌咧冷清清,唱得那個山歌來姐罵人……”它兩耳尖尖地聽著,眼睛專注地望向?qū)γ嫔?,并尖著嗓子生氣地叫幾聲,好像它真是頭蒙帕子喜歡罵人的“姐”一樣。正在打鐵的父親和徒弟甫田哥見我同狗在扯白話,就笑。其實那時的我除了它還有誰聽我扯白話呢?三個姐姐都比我大,且有她們自己的興趣,比我小六歲的弟弟那時又還沒出世。別人家的孩子也隔得遠,不常來。阿黑填補了一個山里孩子的寂寞。
近年關(guān)了,家里要殺過年豬,請來了毛屠戶。毛屠戶本不姓毛,只因為殺起豬來毛手毛腳,豬腸子都翻不干凈,就被人叫做“毛屠戶”了。盡管我小小年紀,也聽人說起過毛屠戶還有個特點:愛打狗,吃狗肉,一餐能吃掉一條大狗,所以也有叫他“狗屠戶”的。毛屠戶提著殺豬刀、挺著胖肚子進了我家,我小小的心子嚇得怦怦跳,慌忙暗喚來黑狗,一把抱起進了里房,關(guān)上門,藏它在一個籮筐里,蓋上蓋,以為妥了,想不到它自己不爭氣,急得在里邊亂叫,以為是我要害它。這時外邊正好傳來豬被殺的哀嚎了。我一急,又一把將它掏出來,抱到媽媽的床上,用被子罩住不準它出聲。想不到它在里邊掙扎叫喚得更兇。它的叫聲引來了媽媽的敲門聲,“能兒!能兒!”我以為是要來殺我的狗了,護住被子大喊:“不準殺我的狗啊,不準殺我的狗??!”我哭了。
一年多后,阿黑長大了。它是那么黑,黑油油的,就像每一根毛尖都滲出黑而亮的油星;它頭頂上的那塊白斑呢,更白了,像一層雪;骨架結(jié)結(jié)實實的,像牛崽。我的白斑阿黑啊真漂亮!
冬天的夜晚,一家人圍在火炕邊烤火,聽上邊屋來的白天師扯白話。白天師被劃的階級是地主——那時候“地主”是倒霉的,在生產(chǎn)隊被管制勞動時老挨干部的訓,一聲“你這個地主分子還想翻天哪!”他就頭低到了胯襠里。但他一到我家火坑邊就恢復成了天師,白著兩眼大講山海經(jīng)。這時候,木柴火冒出一絲絲青煙,柴縫里時不時炸出一個小火星,火苗苗像好多條狗的紅舌頭,在順著鐵爐罐的底部往上舔。窗紙在老北風里嗚嗚地叫。阿黑這時不知是受不住寒冷呢還是耐不了寂寞,也從門外擠進來,火炕邊蹲下,裝著聽白話的樣子湊熱鬧,兩只亮晶晶的狗眼討好地看看這人,又看看那人,里邊燃著兩堆小火。但突然,也許是外邊有動靜,它耳朵轉(zhuǎn)一個彎,向外一張,喉嚨里隨即鼓出一聲“護”的音來,身子騰一下就射到門外去了,在階沿上站得像個炮架,把“汪汪”聲放炮般地推送到那邊的山灣去。這之后它就不再進來烤火了,好像自己失過職一般,一動不動地躺在那一無遮攔的冰冷的階沿上。
“唉,是條好狗啊,只可惜這頭上的白斑——”白天師說。
我不服。我找來一個最大的籮筐,在里邊墊上稻草,給它做成一個暖窩。“有白斑又如何的?您老的頂上不也是白的嗎?”我沖著天師那一頭白發(fā)問。
“你這家伙,沒大沒小的!”爹出來教訓我,“人的頭是老白的,你敢扯到狗腦殼上去!——你沒見鄰家老了人孝子頭戴白孝布?要是大年初一問這些,看我不敲你一‘丁公’!”父親屈起手指,凸出指節(jié)骨來威嚇我。
我把狗窩放到門外,讓它睡到里面。我想不清它頭上的白毛和孝子戴孝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想到它冷。它搖搖尾巴,舔舔我的手,躺進去了。夜很靜。
我上學了。
學校在蘆家坊,離我家有四五里。上學的第一天我就險些遭了殃。那是個大村子,百多戶人家,人多,狗也多。我提著一碗飯(當中飯的)隨一個叫文舉的同學一塊走,還沒進村,許多狗就朝我們叫起來。我正慌,想繞路,不想一條大黃狗呲著牙不聲不響地竄上來了。我撒腿就跑,不出兩步,褲腳就被“呼”地一下咬住,一掙,褲腳“嚓”地撕破了,手下提的飯碗“當”一聲跌在地上。大黃狗得了實惠,低下頭美餐一頓去了。我雖然免了一咬,卻餓了半天肚子,回家后對父親哭訴,要大人送才敢上學?!耙笕怂??都不得空??!這樣吧,明天讓黑狗送你,它膽大身大,保得了你的駕。”我卻替阿黑擔心……
第二天,我喚白斑阿黑出門。平時它是很少出門的,因為爹規(guī)定只讓它看家??吹秸跔t旁打鐵的那個最大的主人同意它出門,阿黑就興高采烈上了路。它一會子竄在我前面,一會子又落在我后面,不停地用鼻子嗅地上的新鮮氣息,遇到電桿之類好記的標志物就撒幾滴狗尿——據(jù)說狗行千里而能自己回家,就靠一路聞它自己留下的尿騷味兒。就這樣,它輕輕松松、我憂心忡忡地到了蘆家坊。
“汪汪汪……”潮水一般,白的,黑的,黃的,花的,數(shù)不清有好多條,全像聽到了警報,聚攏來了!
它們要把它們的獵物圍在中間。
那些惡狗們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而放過了我。我偏在一邊,替阿黑捏一把汗。我聽說過,這些惡家伙不光咬傷人,還咬死過不少過路狗!
阿黑從容地稍退幾步,退到一堵斷墻邊,確保了背后無敵以后,就鎮(zhèn)靜地等待它們。它四條結(jié)實的腿站得筆直,像四根房柱;粗壯的尾巴也豎得筆直,尖梢還稍微向前卷曲,像一把朝天舉著的鋼刷子。它把它那有白斑的頭昂得高高的,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氣勢洶洶想逼過來的狗群,像一個戴白盔的將軍在巡視他的士兵。那些惡狗都埋著頭,列成陣,眼里露出綠熒熒的光,一齊發(fā)出低低的“哼——”聲,像是商議著欲撲過來。然而過了很久,它們還沒有撲過來。
僵持著。我不知道會僵持到什么時候。
忽然阿黑動了,一步步走上前去,逼近惡狗去;我一驚,只見它昂首闊步,背脊上的毛也豎起來,微微發(fā)怒的樣子,向最高大的一只(就是昨天追咬我的那只)逼近,把闊大的嘴頂過去,像是嗅對方的氣味,又像是要開口咬了。我想,這一下會咬起來了,咬起來了!但——那壞狗這時竟然后退一步,豎起的尾巴像風中的毛竹一樣彎下去、倒下去了,最后緊緊包了屁股。其他狗見狀,也紛紛后撤。真奇怪。
這之后,阿黑天天送我上學。那些惡狗知道了我是阿黑的主人,一望見就像折斷了喉嚨似的停止吠叫,對文舉也不敢逞兇了。路上若有高年級學生想欺負我們時,阿黑就會撲上前,露出一副兇相,嚇得人家喊爹叫娘。一幫小伙伴羨慕我有這么只狗,跟著喚它“白斑阿黑”,還敬稱它是“白盔將軍”,恨不能讓他們的狗也頭長白毛哩。
“白盔將軍警衛(wèi)員哎,伴我打仗上前線,上前線……”我放學路上這么得意地亂唱時,文舉卻悄聲告訴我:“你明天不要帶白斑阿黑來了!”“為什么?”“聽說蘆家坊有幾個大人打了商量,說你這狗是條戴孝狗,不吉利,進他們村會給他們帶來霉氣,他們要……”“他敢打!”“要提防啊?!庇谑俏覠o言了,我只得從書包里拿出一瓶剛買的墨汁,潑在阿黑的頭頂上……
然而這不是長久辦法,隔幾天那塊毛又變白了,它毛里有油,不聽染。于是我只好向媽媽求助?!鞍ィ@狗是好狗,只是這一塊白斑……”媽也這樣說。
第二年,我得了一場急性黃疸肝炎。病來源于和我同桌的阿吉。開始是我發(fā)現(xiàn)他眼變黃,一上課就垂下腦殼睡大覺。接著我也一身軟起來,一絲力氣也沒有。據(jù)同學說,我也成“黃眼狗”了。家里人急了,叫我休了學,用副竹轎子抬著我往區(qū)醫(yī)院送。從家到區(qū)醫(yī)院有二十多里,走完二十里路后,就搭船過資江,再走五里才到區(qū)醫(yī)院。父親和甫田哥抬著我,出家門時,阿黑要跟我走?!盎匚堇锶?,”父親對它發(fā)令,“在家看屋,這回不要你送!”它于是退到門口,從門檻上伸出頭默默望我,直到我們轉(zhuǎn)過了山坳。
轎子在慢慢移動,那個鐵匠鋪家屋在離我漸漸遠去。三里,五里,七里……我忽然變得傷感起來,覺得這一回離開后,好像難得再回來,或回來難得再見到家中的誰了。我擦了一下眼角,仍向后望。后來,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點模模糊糊的黑影。那黑影遠遠地落在我們后面,慢慢地向前移動,我們停下它也停下,我們開步它也開步。我一驚,再揉揉眼,仔細望去,我望見那熟悉的身影了,我還模糊地看見了那頭上的一點白。我知道是誰跟來了,心里熱起來。
它走得很慢,很慢,畏畏縮縮、躲躲閃閃的,惟恐被我父親發(fā)覺。山路彎彎,路兩邊是高大的山峰,山峰上是郁郁蒼蒼的樹木。它在兩山夾峙的山路上顯得那樣小,那樣淡,有時完全被淹沒了,好久好久沒有跟上來。這時我就想,它回去了,這次它真的不再來了。
到了資江邊,搭船了。我請求父親慢一點上船,父親不同意,只得上了船。開船了,它沒有來;船到河心了,還不見它出現(xiàn);快靠岸了,還望不到它的影子。一直到我們離了船,上了岸,我才望見家鄉(xiāng)那邊的河岸上,慢慢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悵然地抬起一個帶白點的頭,癡癡地向這邊凝望。然而立即模糊了,是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你哭什么?”父親問。我用手一指河對岸。隨即,我父親的眼里也泛出淚花。
一個月后,我病愈出院回家。當我呼喚我的阿黑時,卻不見。
我連忙問媽媽。媽媽告訴我,我住院后,奶奶也忽然病了好幾天,父親也頭痛得像挨鐵錘砸,家里的雞瘟了一半,大姐踩縫紉機時被機針扎了手……幾件事一齊來,上邊屋的白天師就說這和黑狗頭頂?shù)摹按餍ⅰ庇嘘P(guān)——“戴孝”就是“戴災”“戴兇”呵,過路人也這么議論。我家本不信這一套的,我奶奶信基督,不準后人信這一套的,但不知為何,家里還是把狗賣給毛屠戶了。
阿黑!白斑阿黑!……
天暗下來。對面山上黑黢黢的。我呼喊著,聲音撞著對面山,像找不著路折轉(zhuǎn)來的游魂,跌回那空了的狗窩里。
一夜中我?guī)姿瘞仔?,似在忽明忽暗的路上走,找它。后來全亮了,原來阿黑就在家門前的禾場上,還是剛進家時那么小,仍然豎著兩只小耳朵要與我講白話。但這一回是它講,我聽,我學它的樣子坐著聽,看它的嘴一開一合:“好多好多年以前,有一對狗兄弟,兩個的毛都是金顏色的,被人當作金狗寵養(yǎng)著……”我耐不住性子了,問它:
“你既然曉得,那為什么不長金毛呢?”
它兩眼黑黑的發(fā)癡了。
“你為什么不長成人,能安然活著的人呢?”
它發(fā)了一回癡,忽然“嗚——嗷”地哭了,那意思是這事由不得它自己。忽然一只大肚子罩過來,它不見了?!昂?,我要拿把刀來剖開這個大肚子!”——我一舉手,醒了……
是的,我直想把它救出來,還要為它辯個清白。它一定是蒙了大冤。我體會過被冤是什么滋味。記得我剛上小學那學期的一個下午,家里有五元錢不見了,媽媽懷疑是我偷去買糖吃了,罵我是一貫的“饞舌頭精”。那一次我分明沒偷,就分辯,但越辯越辯不清。我又悲傷又氣憤,一口氣逃到對面山上,躲在樹林里不肯出來。天黑了,山里黑森森的,風吹著樹林葉子,沙沙啦啦響,像鬼拍手。這時爹媽在到處找、喊,我卻不答應,只是嚶嚶地哭,臉上、衣襟上、手上都是淚。這時我忽然感到有一個熱熱的舌頭在舔我的手,一個熟悉的身子在拱我的腿。我知道這是誰找我來了,孤寂和恐懼的感覺立刻消失。我捧起它的脖子,感到它送過來一股暖烘烘的氣息,我就情不自禁地把帶淚的臉貼過去,讓嘴吻在它的鼻尖上了。我隨后跟它回了家。后來,阿黑用爪子狠命地掏倉房下的一個老鼠洞,竟然掏出了一張被咬缺了邊的五元幣……
然而現(xiàn)在的它在哪里呢?也在對面的山上哭泣么?如果我能找到它,救出它,幫它洗清冤屈,像它找我?guī)臀乙粯拥?,那該多么好呵?br/> 白斑阿黑!白斑阿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