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運動中的基督宗教與人文主義

　　內(nèi)容提要 中國學界一般以“理性主義”來概括啟蒙思想，并據(jù)此得出啟蒙運動中的基督宗教與人文主義相對立的結(jié)論。本文先分析啟蒙思想在英國的代表洛克的“經(jīng)驗主義”、在法國的代表盧梭的“情感主義”、在德國的代表康德對理性的批判，揭示這三大思想家對基督宗教的正面態(tài)度；再分析伏爾泰等抨擊教會的法國思想家對人文精神和基督信仰的態(tài)度；最后對比了啟蒙思想的實踐者即美國國父們與法國革命領導人對基督宗教的態(tài)度之不同，及其對兩國革命與后果的影響之不同。文章反駁了上述流行結(jié)論，指出基督宗教不但為人文主義提供了神圣的核準，而且提供了必須的補充。
　　關鍵詞 啟蒙運動 基督宗教 人文主義 美國國父 法國革命
　　〔中圖分類號〕B5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7)05-0010-07
　　
　　1．對于啟蒙運動這么一個偉大的歷史運動，由于其中包含無數(shù)燦若明星的思想巨匠，紛紜萬千的思想杰作，而其復雜多變的思想潮流更如滾滾滔滔的長江大河，包含著數(shù)不清的支流和NC027流、漩渦和瀑布、淺灘和急流，絕不可能在這短短的篇幅中給出一幅完整的圖景。我們在此所能做的，只是就其與我們的主題有關的方面，即從十七至十八世紀西方啟蒙運動中人文精神與基督宗教的關系方面，作一點與流行觀點不同的思考與評論。
　　我們首先想到的是中國人對于啟蒙運動的一般看法中的某些缺失。這種缺失最突出的表現(xiàn)，是用“理性至上”來代表啟蒙運動的一般特點。與此相關，中國作者關于啟蒙運動的描述，多半都強調(diào)啟蒙學者們將所有的東西都“置于理性的審判臺前”，尤其是將理性與宗教對立起來，將二者說成“理性啟蒙”與“宗教愚昧”的關系，甚至還說成進步與保守、革命與反動的關系。這些說法里包含的諸多片面或曲解，都同對啟蒙時期歷史事實的片面描述有關，其中也涉及對當時思想家們與基督宗教的關系和對基督宗教的態(tài)度的片面描述。
　　一般而言，啟蒙時期的思想家們整體的思想傾向，都符合廣義的人文主義。但是這種傾向，卻未必都符合我們所說的人文精神——例如，某些法國百科全書派學者關于“人是機器”的說法，很難說有利于提高人的地位和強調(diào)人的價值。另一方面，這種傾向也未必是與基督教精神相違的——恰恰相反，那些并不脫離基督教精神的啟蒙思想家，都對人的自由的高度張揚，對人的地位的實際提高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這里最值得提及的，是一些影響最大的啟蒙思想家：強調(diào)經(jīng)驗甚于理性的洛克，強調(diào)情感甚于理性的盧梭，以及強調(diào)實踐理性甚于純粹理性（也可以說是強調(diào)廣義的道德甚于狹義的理性）的康德。
　　按照布洛克的說法，（注：《西方人文主義傳統(tǒng)》，第75～76頁。）洛克與啟蒙運動的關系，就如同彼特拉克與文藝復興人文主義的關系。就是說，他堪稱啟蒙運動第一人。眾所周知，他的政治社會著作（注：如《政府論》和《論宗教寬容的書信》等。）不但為1688年英國光榮革命，而且為公民自由和人權作出了有力的辯護，其深遠的歷史影響不但延伸從伏爾泰到杰弗遜這樣的杰出思想家，從美國革命到法國革命這樣的巨大歷史變革，而且影響了直到今天的各國現(xiàn)代憲政制度和政治觀念。他是哲學思想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實際動力的突出例證之一。而他的哲學是與笛卡爾的理性主義相對立的，是強調(diào)經(jīng)驗和常識的。一句話，他可以說是新一代人文精神的重要代表。
　　但是，在洛克與基督宗教的關系方面，國內(nèi)現(xiàn)有的著作卻很少提及。事實上，洛克的主要著作《人類理解論》（1690年出版）對宗教思想的影響不下于對世俗思想的影響。洛克認為一切學科都應使用普遍適用的方法，這對安立甘宗神學方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按照麥格拉思的說法，“如果上帝的存在、性質(zhì)、特點和目的，都能夠在對自然秩序作經(jīng)驗反思的基礎上得以確立，那么，神學也就能夠作為一門嚴肅的理智學科，而在‘新哲學家們’眼中確立自身的地位了。”（注：The Science of The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