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連環(huán)計

龍　瑰

這天，W市小有名氣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女老板米蓉在一項工程投標會上笑到最后，拿到了項目。業(yè)界同仁恭賀她抱了個金娃娃，非要她請客不可。米老板爽快地說：“可以可以，應(yīng)該應(yīng)該！”眼看就中午了，米老板把幾個同行大老板請進了本市最豪華的天上宮大酒樓海棠廳，點了一大桌高檔菜肴。宴席上，除了米老板，都是清一色的男性。酒過三巡，別人沒事，米老板卻暈乎乎的了。大家仍不肯放過她，說中標乃天大喜事，不喝個盡興怎么行。米老板推辭不過，只好杯杯見底，喝得臉上紅霞飛，醉倒在座椅上。她的小車司機馬仁聞訊后開車趕來，將她護送回家。

米蓉的家坐落在瑤池別墅區(qū)。車到家門前，身材魁梧的馬仁幾乎是半摟半抱地將米蓉放到了臥室床上。馬仁小心翼翼地為她脫掉高跟鞋，將她平放在床上，又擰來毛巾，給她擦干凈嘔吐在衣服上的臟東西……米蓉慢慢睜開了被酒精燒紅的眼睛，看見給自己開車的這個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正躬著身子輕腳輕手地侍候著自己，頓時涌出一陣莫名的沖動，壓抑著的欲望突然噴涌而出。她伸手抓住小伙子的胳膊用力一拉，小伙子便順勢壓了下去……翻江倒海的激情退去后，米蓉似乎清醒了許多，連忙起身穿好衣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馬，我的年齡可以做你的阿姨了，這樣的糊涂事下不為例！你還年輕，可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毀了你將來的幸福。再說，我有丈夫……”不等米蓉說完，馬仁竟然流著眼淚說：“人生知己不應(yīng)當(dāng)有年齡之分。米姐，我是真的喜歡您呀！”米蓉吃了一驚，問：“這是你的心里話？”馬仁說：“是的。我之所以放棄開出租車，想方設(shè)法到您的公司來應(yīng)聘，當(dāng)您的小車司機，就是因為我敬佩您這位女能人，暗地里喜歡您呀！”

鬼使神差，第二天下午下班以后，米蓉竟然偷偷摸摸乘坐出租車去了馬仁的出租房。一見面，馬仁就撲了上去，將她緊緊抱住……

從此以后，只要是馬仁電話相約，米蓉就會不顧一切地趕去與他幽會。平靜下來的時候米蓉也想過：丈夫愛我，我也愛丈夫，我真不該背叛他！論個人風(fēng)度、修養(yǎng)和成就，馬仁根本無法和丈夫相比。他唯一勝過丈夫的地方是年輕英俊，精力旺盛。她心里十分明白，她迷戀上小伙子馬仁僅僅是肉欲的誘惑。這讓她隱約感到了一絲羞恥。

由于她的丈夫是地礦局的高級工程師，要經(jīng)常帶隊去荒山野嶺搞勘探測繪，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丈夫給她留下的寂寞時光正好都被馬仁填補了。

這天是女兒小玲的生日，米蓉離開馬仁住處時天已擦黑。她匆匆忙忙趕回家，打算親手為女兒做一頓美餐。到家一看，女兒還沒有回來。女兒即將初中畢業(yè)，老師對她考取重點高中寄予厚望，經(jīng)常為她補課。做好飯菜，米蓉在收拾整理女兒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枕頭旁邊有一個開了口的信封。她隨手抽出信紙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是一個名叫小偉的男孩寫給女兒的情書。信中寫道：“親愛的小玲，在所有女同學(xué)當(dāng)中，你是最讓我心動的……我希望，無論將來命運如何變幻，我們真誠相愛的心永遠不變……”米蓉萬萬沒有想到，今年才15歲的女兒竟然談起戀愛來了！她開始懷疑近來女兒很晚才回家是不是真的在學(xué)校補課，她當(dāng)即撥通了女兒班主任的電話。班主任告訴她，學(xué)校的確安排了畢業(yè)班補課，但經(jīng)?？床灰娝畠旱纳碛埃宜畠旱某煽冋谘杆傧禄?，摸底考試多門功課不及格，這樣下去別說考重點，恐怕連普高都考不上……米蓉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于是她決定，等女兒回家后要好好地跟女兒談一談，堅決阻止她早戀。

不一會兒，女兒回來了?？粗畠捍猴L(fēng)滿面的樣子，米蓉氣憤地將那封信擲到女兒面前，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好好學(xué)習(xí)，并且教訓(xùn)說：“你還是個初中生，應(yīng)該集中精力學(xué)習(xí)，談戀愛是你將來走上社會時才可以考慮的事情！”殊不知，女兒竟然擺出一副不屑一聽的姿態(tài)，回敬道：“媽媽，你不會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你背叛了爸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可以在外面胡來，我怎么就不可以談戀愛？再說，我可以保證終生只愛一個人，你能嗎？”

米蓉聽了頓時大驚失色。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地下活動”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竟然被女兒發(fā)現(xiàn)了！她的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自己與馬仁的幽會時間一般是在下班后，沒準女兒恰巧從那兒路過，被她盯了梢……她只覺得臉皮在發(fā)燒，恨不得地上有條裂縫可以鉆進去。事已至此，她只好遮遮掩掩地說：“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不懂，你也別管！”女兒仍舊不依不饒地說：“你的事我是管不了，可我知道，你這樣做會毀了我們這個家！”米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以哀求的口氣說：“我的乖女兒，媽媽是真的希望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女兒立刻打斷她的話，說：“媽媽，你以為我不想好好讀書嗎？但看到你現(xiàn)在這個狀況，我能夠安下心來好好讀書嗎？近兩三個月來，你給了我多少關(guān)心？我有苦難言，不敢揭你的底，更不敢把你的事告訴爸爸，我只能尋找其他的精神寄托……我是不該這么早就談戀愛，我可以改正，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米蓉忙問什么條件。女兒說：“你從今以后不再和那個小伙子來往！”

一邊是丈夫、女兒，一邊是帥小伙兒、情人，到底哪個輕哪個重？猶豫了一會兒，米蓉終于咬牙表態(tài)說：“我答應(yīng)你?！迸畠洪L長地出了一口氣，伸手勾住媽媽的脖子，淚流滿面地說：“這才是我的好媽媽！”淚水中，米蓉和女兒達成了和解。

隔了兩天，米蓉的丈夫出差回來了。這天恰好是丈夫的生日，按慣例，米蓉親自進廚房弄了好幾個菜，表示慶賀。女兒給父母依次倒?jié)M酒，然后舉起酒杯，說：“祝爸爸生日快樂！祝爸爸媽媽永遠相愛！”爸爸嘿嘿一笑，說：“謝謝寶貝女兒，我和你媽媽永遠是天上的比翼鳥、地上的連理枝！”米蓉急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以掩飾自己的窘態(tài)。

女兒模范地遵守了她和母親訂下的口頭協(xié)議，成績又開始大幅度攀升，重新又被班主任老師納入了考重點高中的梯隊。米蓉為此高興萬分，為了回應(yīng)女兒的變化，米蓉開始重塑自己的好母親形象，能推掉的應(yīng)酬盡量推，能不去的場合盡量不去，盡可能多地在家陪伴丈夫和女兒。

漸漸地，米蓉便有了逃離婚外危情的決心。一天，在馬仁的住處，米蓉對馬仁說：“我37歲，你才25歲，我倆不合適。再說，我舍不得離開我的丈夫和女兒。”馬仁聽了，立刻顯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哭著說：“米姐，我為您而活！您可以離開我，但我也可以去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馬仁一個箭步?jīng)_向陽臺，打開窗戶就要往下跳。這是在六樓啊！米蓉急忙撲上前去，緊緊抱住馬仁的大腿，心里先是恐懼，隨后便涌起無邊的感動，只好改口說：“你別干傻事，我們不分開還不行嗎？”

這樣，打了退堂鼓的米蓉只好將幽會的時間作了調(diào)整，極力躲避女兒關(guān)注的目光。但是，女兒似乎總是不放心，時不時打媽媽的手機。米蓉便用一個個謊言加以搪塞，或者稱自己正在跟客戶談生意，或者說在別的地方開會?；氐郊抑?，米蓉特別注意觀察女兒的表情。還好，女兒似乎對她很信任，不止一次夸她是好媽媽。

又過了些日子，突然有一天，馬仁對米蓉說：“米姐，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地愛一場。我們結(jié)婚吧！”其實，從馬仁縱身跳樓殉情的那一天起，米蓉就決定了今后一定要改嫁給他，絕不在乎別人說什么少夫老妻的閑言碎語。可是真要她馬上離開丈夫和女兒，米蓉又于心不忍，何況女兒正在全力沖刺考重點高中。這個時候和丈夫鬧離婚，不合適。于是，米蓉說：“等我女兒中考結(jié)束以后再說吧?！?/p>

小玲中考結(jié)束，感覺良好。她對母親說：“媽媽，如果考上重點高中，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求你帶我出去旅游一個月?！泵兹貪M口答應(yīng)。

中考成績很快就下來了，女兒如愿以償考上了重點高中。這個時候，米蓉想跟丈夫攤牌，但丈夫正為女兒的事歡天喜地，女兒又興高采烈地纏著要媽媽兌現(xiàn)諾言。米蓉不忍傷父女二人的心，只好告訴馬仁說：“等我旅游回來，我一定把離婚的事辦好！”

旅游線路是女兒確定的，先游昆明、大理、麗江古城、香格里拉，再到瀘沽湖、西昌，接下來登峨眉山，去九寨溝，轉(zhuǎn)回來游成都，最后是逛西安。在到云南的第一天乘坐快艇暢游碧波蕩漾的滇池時，女兒興致高漲，忍不住拿過媽媽的手機，向她爸爸描述眼前迷人的景色。打完電話，女兒正要將手機還給媽媽，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手機沒拿穩(wěn)一下就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湖水里。女兒見闖了禍，滿臉歉意地看著媽媽。米蓉嘴里安慰女兒說沒事，心里卻在犯嘀咕：手機掉了，跟馬仁聯(lián)系就不方便了。

沒有手機，米蓉只能打公用電話跟馬仁聯(lián)系。街上到處都有公用電話亭，任何一家入住的旅館也都有公用電話。可是，米蓉只能打給丈夫，不能跟馬仁聯(lián)系，因為女兒像塊牛皮糖，時時刻刻都貼在她的身邊。就連晚上，女兒也比米蓉睡得遲醒得早。有幾回米蓉半夜起床想去總服務(wù)臺，還沒出門，就被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兒喊住，問她去哪兒……就這樣，在外旅游一個月，米蓉和馬仁仿佛陰陽兩隔，得不到對方半點信息。

旅游結(jié)束一回到W市，米蓉就迫不及待地趕到出租房，去會見日思夜想的馬仁。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一張冷冰冰的面孔，馬仁說：“你還來干什么？我們的關(guān)系早就結(jié)束了！”

米蓉以為一個月沒有聯(lián)系，馬仁有想法，便解釋說：“實在對不起，我的手機丟了，女兒又寸步不離，我實在是沒辦法給你打電話呀！……”馬仁很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說：“還用得著打電話嗎？你不是已經(jīng)寫得一清二楚了嗎？”說著，他把一封信扔到了米蓉面前。

米蓉撿起信來一看。這不是女兒的筆跡嗎？女兒為什么要給馬仁寫信？她滿腹疑問地看了下去——

“馬仁：這次陪女兒出去旅游，需要一個月，讓你暫時孤單了，很對不起。我會回到你身邊的。說實話，拋棄丈夫和女兒，我心里非常不安。他們沒錯，錯的是我。我打算彌補他們的損失，私下里與丈夫達成了協(xié)議，所有財產(chǎn)都給他們。我知道，你愛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的財產(chǎn)。再說，憑我的能力，用不了幾年，這些錢就能再賺回來……”

米蓉瞬間便明白了女兒的意圖，決定來個順水推舟，微笑著對馬仁說：“怎么啦，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馬仁冷笑道：“等你東山再起，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我可不想拿自己的青春去賭明天！”原來，馬仁與一個年輕女子早有預(yù)謀。那個年輕女子是米老板公司的一名會計，對公司的資產(chǎn)了如指掌。她窺探到米老板私人生活孤獨寂寞的情況以后，便與早就相好的馬仁商量，讓他主動去公司應(yīng)聘當(dāng)米老板的小車司機，利用他的帥氣博得米老板的歡心，進而投入米老板的懷抱，接著讓米老板不得不離婚而與他結(jié)合，之后再想法除掉米老板，最終達到二人占有公司全部資產(chǎn)的罪惡目的?，F(xiàn)在，眼見希望泡湯了，馬仁能不翻臉？！

米蓉的心頓時沉落了下去。她終于明白了：自己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材沒身材，原來馬仁看中的只是她所擁有的財富！所謂癡心愛戀，所謂跳樓殉情，都是馬仁在做秀！這一刻，米蓉是多么感謝女兒??！是女兒在用一個15歲孩子特有的方式搖醒她，拯救她！她手中緊捏著女兒寫的信，扭轉(zhuǎn)身子，一言不發(fā)地走出了馬仁的出租房……

回到家中客廳，米蓉斜靠在真皮沙發(fā)上反思這一段婚外情，左思右想，令米蓉迷惑不解的是：女兒怎么會知道她在搞婚外戀呢？

趁爸爸不在家，小玲將答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媽媽。原來，小玲有個要好的女同學(xué)小茜，就住在馬仁的樓下。小茜來過小玲家所以認識米蓉。她偶然發(fā)現(xiàn)米蓉與馬仁來往密切，便立即把情況對小玲說了。得知這個秘密，小玲又憤怒又傷心，當(dāng)場就哭得昏天黑地，當(dāng)時真的恨死她這個背叛他們父女的母親了。當(dāng)然，她更恨馬仁！然而，親情畢竟勝過一切。小玲發(fā)誓，不顧一切也要把媽媽拉回來，她不能失去媽媽……但是，怎樣才能讓媽媽回心轉(zhuǎn)意呢？經(jīng)過一番思索，小玲相繼實施了三條計策。第一計是“寫情書制造假象”：她請出身書法世家的小茜將她草擬好的一封情書用剛勁的筆跡抄寫一遍后寄到她家，故意將拆封后的信放在枕頭旁邊，有意讓媽媽看到；同時，她又故意逃課，摸底考試時胡亂答題，造成成績急速下滑的假象，其目的只有一個：她要用放棄“早戀”來換取媽媽放棄婚外情。第二計是“去旅游避免接觸”：雖然米蓉答應(yīng)不再跟馬仁來往，但小玲多留了個心眼，繼續(xù)讓小茜充當(dāng)她的耳目。小茜不但發(fā)現(xiàn)米蓉沒有和馬仁斷絕關(guān)系，還窺探到了另外一個秘密：馬仁和一個年輕女子打得火熱。小玲從中得出判斷：馬仁愛戀媽媽是假，騙取媽媽錢財是真，陰謀一旦得逞，就會把媽媽一腳踢開。小玲心急如焚。她想提醒媽媽，又擔(dān)心媽媽情迷心竅聽不進去，于是就想辦法要媽媽帶她出去旅游。為了不讓媽媽和馬仁聯(lián)系，途中小玲故意讓手機落進湖中。第三計是“寄書信斬斷情絲”：在外出旅游臨行前，小玲冒充媽媽給馬仁寫了一封信，讓馬仁徹底失望……

女兒還沒說完，米蓉早已淚眼模糊。她慶幸自己有這么一個聰明機智的女兒，真是“女兒三計賽孔明”啊！自己一時糊涂給女兒造成了心靈創(chuàng)傷，讓15歲的女兒過早地替父母操心，實在是對不起女兒??！她決心從此以后痛改前非，再也不做越軌的丑事了。

于是，這個家庭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安寧。

這件事，米蓉的丈夫一點也不知道。這是米蓉和女兒共同的秘密。

（責(zé)編：小川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