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狗狗也有情

范大宇

宋小紅到省城的第一天，就找到了份保姆的工作，這令她興奮不已。雖然職業(yè)介紹所的阿姨叫她考慮好了再答應(yīng)，可她還是怕讓別人搶了這份工作，要知道，雇主管吃管住一個月還給你800塊錢，這等好事兒打著燈籠也難找呀。

宋小紅于是就坐上一輛小轎車跟雇主走了。她感到有點自豪：天，我坐上了轎車呀！

宋小紅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要照顧好馬阿姨的兒子高玉明。有人問了，這高玉明幾歲了？告訴您：23歲！

原來，高玉明大腦有問題，只知吃喝，只知傻笑，其他什么也不知。等宋小紅看到高玉明時，她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美事兒別人都不爭。一個大姑娘侍候一個傻男人，這多別扭呀！這時，馬阿姨發(fā)話了：“小紅，還愣著干什么，給大明洗洗臉！”

小紅咬咬牙，心里說：看在800塊錢的分上，豁出去了！

馬阿姨家一共四口人，有高叔叔、馬阿姨、高玉明，還有一個才8歲的小姑娘高艷。宋小紅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管住高玉明。但是，不干不知道，干了才知道這可不是件省心的事兒。

第二天，陽光明媚，高玉明纏著要小紅陪他出去散散步。去就去吧，這小區(qū)的風(fēng)景還是挺漂亮的?？蓻]有想到的是，他們剛一出樓，就被十幾個小痞子圍上了，有人問：“傻子，這是誰呀？”有人喊：“傻子，這是不是你媳婦兒??？”

高玉明就“嘿嘿嘿”地笑著點頭。有人喊：“傻子，跟你媳婦兒親個嘴呀！”高玉明一聽，就上來抱住宋小紅要親，嚇得小紅臉都白了。那高玉明也不勉強，就松了手。這下子，那幫小痞子不干了，有三個就“呼”地沖上來，把宋小紅圍在了中央，開始對小紅動手動腳。小紅哭了，求他們：“大哥，饒了我吧！”沒想到這更激起他們的流氓行為，有人喊：“靚妞兒，讓哥親個夠！”邊說邊撲上來抱住了小紅。小紅傻了，不知怎么才好。就在這時，她聽到“啊——”的一聲大喊，就見高玉明瘋了般地沖過來，一下子死死地抓住那要親小紅的痞子，張嘴就咬住了他的左手手腕。痛得那個痞子“嗷嗷”地叫喚，可高玉明就是不松口，立時，鮮血從那痞子的手腕上“汩汩”地流出來。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那些個小痞子全上了，把高玉明圍在中間是又捶又打，直打得高玉明頭破血流才罷手。

回到家，馬阿姨火了，罵道：“雇你干什么用的，啊？你是活人還是死人呀？”

小紅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她知道，雖然高玉明腦袋有問題，可是今天他是為了她才挨打的，看來，這高玉明的心里還是分得清的。

吃晚飯時，小紅剛要上桌，馬阿姨臉一沉，說：“你還有臉吃飯呀？”小紅一低頭，含著眼淚跑回自己的房間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小艷探進個頭，然后悄悄地進來，對小紅說：“紅姐姐，別哭了。你吃點東西吧！”說著從懷里掏出個面包。

“小艷，我、我不餓！”

可小艷不管，她還是把面包放在了桌上，并壓低聲音說：“紅姐姐，你不知道，我爸爸媽媽不喜歡哥哥?！?/p>

“啊？”小紅不相信地看看小艷，問，“他不是你的親哥哥？”

小艷搖搖頭，然后把右手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聲，說：“你別說是我說的??！我得走了，要不我媽該找我了！”

天越來越熱了。這天，馬阿姨問宋小紅：“你會游泳嗎？”小紅搖搖頭。

馬阿姨說：“在大城市，連游泳都不會怎么行？明天帶玉明游泳去吧！”

小紅喜出望外，問到哪里去游。馬阿姨看看小紅，說：“能到哪兒？去八一湖就是了?！?/p>

電視里昨天還說八一湖又淹死人了，自己不會游泳怎么辦？她想說說自己的想法，但小紅通過這些天的接觸已經(jīng)知道，在馬阿姨面前是不能說不行的。她琢磨明天帶高玉明去八一湖轉(zhuǎn)一圈就是了。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到了八一湖邊后，還沒容小紅發(fā)話，那高玉明竟衣服一脫，“撲通”一聲跳進了湖里，還沖小紅喊：“妹妹，下、下來、來呀，好、好玩！好、好涼快！”

小紅急了，喊：“玉明哥，危險！快上來！”

可是高玉明卻更高興了，竟一步步向深水處走去。當(dāng)脖子沒到水面時，他才慌了，手舞足蹈起來，喊道：“救、救……”話還沒有說完，他就沒了影子。小紅傻了，小紅哭了，對周圍的人們喊：“大家救救他呀！快，救救他呀！”說著，她“撲通”給人們跪下了?？墒?，有人看熱鬧卻沒有人下水。時間不等人呀！萬般無奈之下，小紅竟忘記了自己也是一只旱鴨子，她連衣服也沒顧上脫，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幾步?jīng)_下湖堤，“咚”地?fù)淙胨校]著眼睛朝高玉明的方向撲去。天，她居然摸到了他。小紅拼盡全身力氣將高玉明推向岸邊，自己卻漸漸地沉入湖底。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小紅醒了，她看看天，天是藍(lán)色的；看看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她掐掐大腿，挺痛，啊，自己還活著。她想啊想，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人救上湖岸的。

這時，門“砰”地被撞開，馬阿姨陰沉著臉走進來，看小紅醒了，她冷冷地說：“醒了還躺著干什么，我雇的是保姆，不是嬌小姐！”

小紅只好掙扎著爬起來，一動，她就感到渾身疼痛。

馬阿姨說：“宋小紅，自打你進了我們家，我們就災(zāi)難不斷。你真是個喪門星。我們可雇不起你這樣的人，你呀，明天回去吧！”

小紅感到憤怒，她想說：你們的兒子是我救上來的??！可是，馬阿姨早“砰”地摔門出去了。

小艷溜了進來，她看看門外，輕聲地對小紅說：“紅姐姐，你不該救我哥！”

“為什么？”

“你救了我哥，我媽媽就沒法要弟弟了。”

?。≡瓉硎沁@樣的！虎毒不食子，天底下有盼兒子死的嗎？小紅這才明白馬阿姨要她帶高玉明去游泳的真實目的。她是想制造一起自然死亡事故，然后再申請一個生育指標(biāo)啊。宋小紅感到身上直冒冷汗，她沒有想到世上還有這么狠心的父母。她決定離開這個貌似文明高尚的家庭，即便他們不要她走她也要自己離開。

宋小紅對城市沒了一點興趣，她要回到自己農(nóng)村的家。臨走時她對馬阿姨說了一句她平時絕不敢說的話：“人吶，養(yǎng)只貓狗也能處出感情來，何況是人呢？你好好尋思尋思吧！”氣得馬阿姨直打哆嗦，可是宋小紅挺起胸一摔門走了。

當(dāng)火車快進站時，宋小紅突然發(fā)現(xiàn)了高玉明，這個傻乎乎的人連跑帶奔地跑到她的面前，拉著她的手說：“紅妹妹，我跟你走！”

天，開什么玩笑？可高玉明死活不離開。人們圍上來看熱鬧，高玉明就指指宋小紅說：“她是我媳婦兒，她要跑！”宋小紅哭不得笑不得，不知怎么辦好。這時，高玉明一把抱住宋小紅，哭著說：“你走了，我怎么活呀？”一句話，深深刺痛了小紅的心，是啊，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的父母為了生個健康的兒子，對高玉明是采取了置之于死地的招法啊。想到這兒，她看看高玉明，一跺腳，一咬牙，決定帶高玉明回老家。

宋小紅出外打工一個多月帶回個傻男人，這讓她的父母氣惱不已。可是，當(dāng)兩位老人聽了小紅的講述，他們理解了女兒的心，同意接納高玉明這個苦命的孩子。村里來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們聽了小紅的話后，也紛紛用農(nóng)村人的迎客方式送來了花生、大棗等，算是對高玉明的歡迎。

宋小紅的村子歷來有剪紙的傳統(tǒng)，家家戶戶都會剪紙。沒想到的是，高玉明看了后，竟無師自通，一拿起剪刀就剪出了貓貓狗狗，花花樹樹，而且惟妙惟肖，這可真是怪了，高玉明也因此出了名。有記者聽說了這事兒，就寫出了長篇通訊，題目是《山村又出舟舟，玉明剪出風(fēng)采》。報紙一出，省電視臺、廣播電臺的人都來了，高玉明呢，看著來人，只是傻笑，然后就是低頭剪自己的東西，什么也不管。

這一天，一輛高級小轎車的到來又打破了山村的寧靜。小轎車直接開到了宋小紅的家門口，下來的是馬阿姨和她的丈夫、女兒。馬阿姨一進門就熱情得不得了，拉著小紅的手說：“好閨女，跟我們回家吧！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們高家的人！我們給你找個稱心的工作，給你……”

小紅打斷了她的話，說：“我哪兒也不去，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馬阿姨被搶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尷尬地笑笑，問：“我兒子呢？”

小紅說：“這兒沒你的兒子，你的兒子早死了。這兒只有一個叫高玉明的人，他和你們沒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時，高玉明出來了。馬阿姨一見，高聲叫著：“大明！”走上前就要摟高玉明，誰知高玉明竟一下子躲開了，還直著眼睛說：“你是誰？我不認(rèn)識！”這話，被屋外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小紅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門外早圍滿了鄉(xiāng)親。

馬阿姨討了個沒趣兒，灰溜溜地走了。小艷臨走時悄悄地把小紅拉到一邊說：“紅姐姐，謝謝你！我長大后也要像你一樣做人！”

那一刻，宋小紅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甜，覺得人在世上還是多做好事為好。她一回頭，看到高玉明正站在她的身邊，宋小紅就抱住他，在他的額頭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說：“傻唄唄兒！我的寶貝兒！”

高玉明呢，樂著說：“紅姐姐，謝謝你！我長大后也要像你一樣做人！”

屋外的鄉(xiāng)親們大笑，不過，這都是善意的笑。

（責(zé)編：于楠 圖：劉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