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開了

張翼飛

過了這么些年，我始終覺得，在世間最美麗的回憶中，是應(yīng)該有花在開放的。

廣玉蘭

廣玉蘭，屬木蘭科，原產(chǎn)于美洲。拉丁學名，Magnolia grandiflora.約在1913年傳入上海。今在中國江南各地種植。葉子質(zhì)地堅硬，呈橢圓形，背面附有褐色絨毛?；ǘ錆嵃追曳?，蓮花狀綻放?；ㄆ谙某?，常綠喬木，是木本花卉中的長壽品種。

據(jù)資料講，廣玉蘭多在南方生長，孰不知，它在北方也極為常見，中小學的校園里多做觀賞之用。在初一下半學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校園內(nèi)一排不知名的樹仿佛在一夕之間蘇醒，硬生生的葉子間隱藏有宛如瓷器般精巧的花骨朵。每周一次的升旗儀式剛結(jié)束，啰唆的教導主任正講得起勁。我就在心里策劃著如何能夠摘下一朵保存起來。生物課上剛學習過怎樣制作標本。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相當強盛的。

后來，終于花開，大朵大朵的純潔芬芳，更為歡喜，而那些樹木大都長得高大，沒有工具是絕對摘不到的。也曾想過爬樹，無奈樹干細小且處在學校最明顯的位置，最終作罷。日復(fù)一日地看著，心癢難耐。

一日夜晚，九點晚自習下了，匆匆忙忙地拖了一米八高的霍涼來做幫手，并千辛萬苦從教室搬出了桌子墊在腳下。終于，手中拿到了垂涎已久的花。興奮地無以名狀。帶回宿舍，找了漂亮的玻璃瓶灌滿清水?；ǘ涠俗糜诖差^，溢得滿宿舍都充盈著花香。不睡覺，翻來覆去地看，情緒波動。于凌晨兩點左右喝了牛奶，吻了一下花瓣，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那片潔白的身影，然而眼前的景況令我先是一驚，而后悲慟。交錯的花瓣在短促的時間中急速凋零衰老。變得黯黃頹敗，像布滿皺紋的老嫗。下萼毫不猶豫地脫落，雖然馥郁猶在。應(yīng)是禁不住哭了的吧。反而怪起霍涼，為什么縱容自己去摧毀至上的美好，不加以阻攔。但是，敗了終究是敗了，花朵再也無法回到枝頭繼續(xù)開放。

可憐幼稚的自己竟然想不通自由與束縛的真正涵義，無法理解它偉大堅強的毅力與決絕的舉動。它義無返顧地走向自我毀滅，如此凜冽。神情高貴，不余下絲毫成全。

虞美人

虞美人，別名，麗春花。屬罌粟科。原產(chǎn)地，中國。拉丁學名，papaver rhoeas.一年生草本植物，花瓣質(zhì)博，多布置花壇，觀賞之用。相傳楚漢之爭中，項羽兵敗垓下時，四面楚歌，虞姬拔劍自刎，喉頭之血灑落在地上。遂開出了那妖麗之花。

小阿姨是在我九歲那年離開的，穿大紅廉價風衣，沒有行李，只在手心中攥了張捏出汗的火車票。在遠方，她即將去往的地方，有她愛的男子。盡管貧窮，盡管外公憤怒地阻攔，但她仍義無返顧。

我看到小阿姨掛滿淚珠的姣好的臉，看到她在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后決然踏上了月臺。鮮艷的風衣灌滿氣流，衣袂張開像極了盛開的虞美人。自此，再也不回。那是迄今，我們最后的相見。

我是在廢掉的老石屋前發(fā)現(xiàn)那株花的。四面全是爛漫的野花，一遇到它，便失了顏色。它顯得鶴立雞群，驕傲中透出不遜。于是，叫了小阿姨來，好奇地指給她看。

小阿姨告訴我，花的名字是虞美人。因此，也聽到了那個美麗的傳說。

因為覺得特別，我們把它挖回了家。移植在青瓦花盆里，花只開一朵，并沒有民間相傳的那般艷麗?；蛟S傳奇給它增添了幾分神秘。隨后，小阿姨細心照料，倒也生長得旺盛。

在她離去后的一個多星期里，虞美人鏗然死去。據(jù)母親說，遠嫁的她過得不好。丈夫染了酒，整天吸煙，心情不好時會打她，拿煙頭燙她細致溫婉的手臂。大家替她惋惜，終免不了埋怨她的任性。而那個轉(zhuǎn)身，我想，哪怕是地獄，會萬劫不復(fù)，她還是會跳下去的吧！諸多的熱烈與身不由己。

也曾想，那株虞美人死去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縱然它再美再華麗再妖嬈，也是有毒的。

斑駁矮鳶尾

斑駁矮鳶尾，鳶尾科，植株矮小，高不過15厘米，常做花壇鑲邊植物，拉丁學名，Iris tectorum.別名，扁竹花，藍蝴蝶等。原產(chǎn)于歐洲及小亞細亞地區(qū)，多分布在向陽坡地、林緣及水邊濕地?；ㄉ詽獾灰坏淖仙珵橹?，品種達200多種，歷史綿長，可追溯至羅馬時代。能夠適應(yīng)北方寒冷天氣，花朵肥碩艷麗。劍形的葉子中心開著雍容的花，絲絲落寂，第一次看到它，就喜歡它了。碎碎念念的舉手投足中有晚唐社會的頹敗韻味。

在亙久的時間中，光華零丁散盡。雖如此，風貌猶在。仿佛是舊上海歌舞廳中吸煙的女子，角落的一隅之地中，群擺妖嬈。修長的手指彈去煙灰，辛辣微熏，松淡繚繞，于凌晨起身離開，卷發(fā)飄揚，風情萬種。

有一個人說，縱然我想見你，思念你，甚至擁抱你，但都不代表我不會忘記你。喜歡這句話，一直記得。時間漫長，獨自行走，疏離適度，不再為新奇的事物停留。而一路走來，過去的日子像一場重大的演化，輝煌蛻變在寥落的天空。

與他的初見，已經(jīng)忘記。彼此都是脆弱自私的人，相互擁抱，各取所需。惟有難過時才會過分想念。通電話，冰冷聽筒中傳來的聲音溫和熟悉，如一抹陽光照耀。淚水，歡笑，親密的稱呼，甜蜜的情語，不能代表任何。似乎再與另一個時空的人相交往，各自立下結(jié)界。一旦受傷，便會迅速收起試探的觸角，斬斷聯(lián)系，回到自己的防護圈中。可以隨時來去，沉重卻自如。

也許牽念，戀時，一切美好。對方的驕傲，奢侈，自私會被詮釋成相反的新的定義，他所講的話，所做的事，對是對，錯也是對。離后，多一言都嫌惡，想象不出當初怎么會戀上如此骯臟丑陋的人。那時，錯是錯，對更是錯。

過去班駁的年華，鳶尾不費吹灰之力給予了完美的表達，怎樣的絕世給了人以翹首的欲念。

原來，我們那時相愛。

原來，那些花，開了，又敗了。

作者單位：河南省鞏義市第四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