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痛

曉　寧

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與一個20歲的青澀男生。

那時候的我，每每去赴他的約會，總喜歡花上一個小時洗自己烏黑的一頭長發(fā)。我買不起昂貴的化妝品。亦用不起名牌的洗發(fā)水，但我珍藏著一瓶朋友送的花露水。其實也只有5元錢，但洗澡洗頭的時候，灑上幾滴，麝香的味道，即會在發(fā)梢和肌膚上，淺淺淡淡地氤氳上許久。我的快樂因了這廉價的芬芳，像那夏日里的一陣小風(fēng)，徐徐地吹來，一顆心，便在其中，無限地安靜且美好。

愛情是有味道的

我從沒有告訴過他，為什么自己的身上總有一種淡淡的花香。這是我惟一可以給予這份愛的味道，那么恬淡溫柔的芳香，讓我有勇氣，在著了素樸衣裙的時候，昂頭注視他的愛。他亦是愛著我的，盡管出身于優(yōu)越的家庭，從小便是被人寵壞的孩子。不知道怎樣表達(dá)自己的關(guān)愛，但他還是會在擁住我的時候，將臉埋進(jìn)我柔軟的秀發(fā)里，用力地嗅一嗅，而后說：比任何花都要香呢!能不能告訴我，用的什么牌子的洗發(fā)水，下次我去買給你。我便在這句話里淺笑，說，這是愛情的味道，只要我們相愛，它便會永遠(yuǎn)飄在我的發(fā)梢哦。

他自此真的相信了。那時候的他依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盡管比我大了一歲，卻事事都需要我來照顧。他的衣服，都是我拿去洗了，再送回來的時候，必有那種熟悉的花香，在衣領(lǐng)袖口處，淡淡飄著。他坐車回家，總是我?guī)退己靡粋€不會被陽光炙烤到的位子。他踢球累了，我便蹲下身去，給他按摩腳踝。甚至兩個人一起吃飯，都是瘦弱的我在人群里擠買他愛吃的排骨。我喜歡他的什么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就是在他每次俯身去嗅我的發(fā)梢的時候我最是感動吧。我從小在卑微里長大。從沒有一個男孩，像他這樣，依戀我的味道，且由衷地贊嘆：再沒有什么花兒，能夠超過你的芳香。

他沒有勇氣面對我

我們的愛戀，走到第七年的時候。他的父母終于出來阻止。他試圖反抗，但終因家人力量的強(qiáng)大，無力繼續(xù)支撐。那時候的我，在一家小公司里工作薪水不過是千元，除去供兩個弟妹上學(xué)，幾乎是沒有剩余。我依然像讀大學(xué)時那樣，衣著儉樸。但即便是這樣，那個為他而保持的習(xí)慣，卻始終沒有省略。我在陽光下慢慢將頭發(fā)晾干的時候，低頭聞到發(fā)梢的清香，便會微笑，想，愛情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

那時他在父親下屬的一家分公司里上班父親有意的栽培，加上他能干，他很快地從一個單純無憂的青年，成長為一個干練成熟的男人。他再無暇關(guān)注兒女情長的私事，也不會在與我約會的時候關(guān)注我身上的味道。甚至有一次，他輕輕責(zé)怪我說為什么你從不像我公司里那些年輕的女孩子衣著光鮮而且，芳香濃郁呢?已是能夠掙錢不要把心都給了家里，該學(xué)著打扮一下了，否則，我父母那里，怎能過得了關(guān)?

他不知道，這樣的話，怎樣傷害了我的心。我終于意識到，原本我最不看重的他的出身，已經(jīng)成為我們愛情里，最大的障礙。即便是我用最昂貴的香水。也依然無法遮住與生俱來的那份黯淡與卑微。那個我深愛著的嗅覺靈敏的男孩，已經(jīng)淡漠掉了我為愛付出的這份清香，他開始忘記愛情的味道。

他終于沒有能夠勸說住自己的父母，接受這份地位懸殊的愛情。他在痛苦地掙扎了一段時日后終于決定與我說再見。他沒有勇氣面對我只是發(fā)了一條短信，說，我們就此止步吧。我是過了一周后，才回復(fù)他說，那么，到我這里來，吃最后一頓飯，好么?

依戀了7年的味道

我們大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去一個小店里吃云南的過橋米線。這種米線，因其來歷，又名恩愛食。我每次都堅持要一個大砂鍋，兩個人坐在簡陋的餐桌旁頭抵著頭，很酣暢地吃完后，互相為對方拭去臉上的汗水。這樣一種幸福，在畢業(yè)后。我依然時時地讓他溫習(xí)。我沒錢給他買貴重的禮物，但我有一雙巧手能夠?qū)⑹种械拿拙€，做成一碗原汁原味的恩愛食。

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他坐在我租來的小房子里，慢慢吃我做好的米線。兩個人依然頭抵著頭可是我們都明白，昔日的那種溫情和依戀，已是隨著這一點點吃下去的米線，淡淡飄散。已是暮夏，但暑氣依然沒有消失而蚊子，在暮氣里，亦開始猖獗。吃到一半的時候他便頻頻地用手抓癢。我看到了，便起身，拿過一個沒了標(biāo)簽的小瓶俯身為他涂抹紅腫的肌膚。抹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突然地被一種熟悉的味道擊中。他努力地回憶，終于想起這是我曾經(jīng)告訴過他的而他自己亦是依戀了7年的愛情的味道。

他很艱難地開口，說7年來你一直在用這種便宜的花露水為我們的愛情增添味道嗎?我沒有抬頭聲音卻是哽咽：你終于沒有完全忘我們愛情的芳香。

他終于明白，原來是他自己在襲人的濃香里，淡漠掉了我如此用心釀造的，這份獨特的愛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