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歷了六屆奧運報道

唐　磊

1984年第一次參加奧運報道，到明年在家門口擔綱東道主媒體的重任，中國媒體在短短20多年間，如何從“菜鳥”迅速蛻變成一個具備國際化水準的團隊

中國百姓對于奧運會的記憶，多始于1984年第23屆洛杉磯奧運會。中央電視臺和新華社是最早進行奧運會現(xiàn)場報道的中國媒體，他們就是中國觀眾欣賞奧運會的“眼睛”?，F(xiàn)任中央電視臺體育中心播音組組長孫正平，和新華社體育新聞編輯部主任高殿民，是中國新聞界唯有的兩位從1984年至今參與了全部六屆夏季奧運會現(xiàn)場報道的新聞人。

六屆奧運會的歷練，從1984年的“菜鳥”，到2008年的東道主媒體，中國媒體在奧運報道中，學習如何以一個國際化媒體的實力和心態(tài)，參與重大國際綜合體育比賽。

1984年的“零”

當28歲的高殿民在現(xiàn)場通過電話，將許海峰奪金的消息傳給洛杉磯新聞中心的同事時，他沒有想到，新華社這條中國奪得首金的消息，還早于美聯(lián)社、路透社等當時已實力強大的外國媒體。

這是現(xiàn)在已身為新華社體育新聞編輯部主任的高殿民，對自己第一次奧運會現(xiàn)場報道最滿意的記憶。剩下的只是初來乍到的新鮮和窘迫。

剛到洛杉磯，新華社就以每臺15美元的價格為每名記者租了一個“找人工具”，就是多年后才在國內(nèi)出現(xiàn)的BB機。國際奧委會一直是根據(jù)通訊社報道奧運會的歷史、國家體育的強弱來分配記者名額數(shù)，此行新華社得到了30個現(xiàn)場報道名額，而記者的名額總數(shù)近六千名，分配給中國的是四十余名。

那個時候中國沒有手提電腦，連日本人發(fā)明的文字傳真機也是稀罕物，除了文字、攝影記者外，新華社帶上暗房用于沖洗照片，還帶了報務員。稿件都是通過報務員像碼電報一樣發(fā)回北京。他們每天發(fā)的中文消息約二三十條。

每當中國記者寫稿時，外國記者都覺得很新鮮，他們很奇怪中國記者動幾下筆就會很稀奇地出現(xiàn)一個方塊字。而中國記者看到的東西更稀奇。很多新華社記者回國后都提到，有些外國記者的寫稿工具——屏幕只顯示兩三行字的手提電腦，他們那時甚至不知此為何物。直到1985年，新華社的辦公室才用上臺式電腦。1986年漢城亞運會時，英文報道也用上了手提電腦。

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結束后，新華社硬性規(guī)定記者必須學用電腦。到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才不再帶報務員了。

而中央電視臺，是多年來中國大陸惟一的奧運電視轉播機構，也是中國觀眾最直接的消息渠道。1984年漢城奧運會時，由香港的TVB牽頭，與包括中央臺在內(nèi)的亞廣聯(lián)一些國家地區(qū)聯(lián)合購買的奧運報道權，聯(lián)合購買限制了央視對節(jié)目的選擇和支配。

那時候，中央臺只派了五六個人前往洛杉磯拍攝新聞，其余攝像都雇的當?shù)孛绹?，片子要先傳到香港，再從香港傳北京。因為財力不夠，孫正平等三個解說員在香港向國內(nèi)轉播解說比賽實況。

奧運結束前，中央臺臨時決定做一個50分鐘的中國奪金集錦，宋世雄要解說閉幕式，另一位解說員病倒，工作落在了孫正平身上。那時候收集資料的渠道很不發(fā)達，好在孫正平每天堅持記比賽日記，并在出國前收集了很多報刊的賽事分析、前瞻、對手特點介紹。這期集錦以中國選手奪金牌的過程、升國旗奏國歌、配上激昂的解說詞，播出后在國內(nèi)引起很大反響?！澳鞘俏业谝淮巫鰹榻庹f員來報道奧運會，對我潛在的影響很重要?！睂O正平回憶說。

孫正平說，“中國運動員拿了好成績，作為一個中國記者在外面真是揚眉吐氣，甚至外國記者通過采訪我們，來了解中國運動員，或者讓我們幫忙聯(lián)系中國運動員，真有一種自豪感，覺得不再被人小看。”

量變到質(zhì)變

洛杉磯奧運會結束后，國際奧委會規(guī)定：不允許任何國家再因政治因素抵制奧運會，否則重罰。因此，其后的1988年的漢城(現(xiàn)首爾)奧運會中，參加國較齊整。

新華社仍然只有30多人名額，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仍如此。中央臺先后派了20個人前往漢城，韓國和中國時差小，轉播的比賽場次也比1984年增多了，“報道權買了以后，轉幾場都是這么多錢，我們要充分利用這些資源。”孫正平說?？偣?名解說員，分擔了所有項目的解說，這種現(xiàn)象到了2004年雅典奧運會才有了改變。

1988年中央臺依然是和TVB聯(lián)合購買報道權，只是占的份額增加了，但還是受制于別人，無法像單獨購買報道權的日本，可以只選自己喜歡的項目。

1992年的巴塞羅那，中國隊的成績復蘇，但中國媒體的狀況還沒有太多轉變。

“在巴塞羅那，我印象最深的是，美國媒體在新聞中心二樓占了一個可能有兩三千平米的大廳，迷宮似的，門口有保安，有接待室，進去找人要電話讓他出來接，里面機房、餐廳、酒吧、庫房、大的演播室、大的會議室、制作間等等應有盡有。而我們只有兩間房，跟一個小作坊似的，非常寒酸，憋屈的很，和我們大臺的身份不相符。”孫正平說。中央臺在巴塞羅那的工作區(qū)一間是機房，另一個小間的三分之一是連演播室都算不上的配音室。當解說員在做節(jié)目時，房間里其他人都不能出聲，所有領導都得拿張凳子在門口的走廊上呆著。

因為奧運會報道權的費用昂貴，所以比賽都是能轉多少是多少，尤其是中國運動員參加的比賽，很多都從預賽轉播起。除了東道主西班牙電視臺，中央臺轉播的比賽應該是在這屆奧運會最多的。但中央臺的解說員還只能在演播室看著監(jiān)視器說，因為去現(xiàn)場買評論席又要花一筆錢。

孫正平說，雖然有人開玩笑稱：“這個活真不是人干的。”但每個記者都覺得出來轉播奧運會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也是多少記者夢寐以求而不得的機會。

在這屆奧運會上，新華社也開始加強了對國際運動員的報道。

在1996年亞特蘭大百年奧運期間，更多的國內(nèi)媒體開始介入對奧運會的報道，但新華社仍是國內(nèi)媒體報道奧運現(xiàn)場人數(shù)最多的。

1996年，中央臺為在亞特蘭大準備的演播室有了質(zhì)的變化?！爱敃r我進了我們的工作區(qū)，眼前一亮，真是非常漂亮。雖然還不能和美國比，但有了一步登天的感覺，等于是中央臺以一個國際大臺的形象出現(xiàn)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覺得底氣特足?！睂O正平對于那一屆奧運會的印象非常深。

那時開始，中央臺有條件把獲得獎牌的運動員請到演播室訪談，并在北京演播室請來運動員的家人、啟蒙教練，兩地互動報道。甚至連當年牽頭買轉播權的香港 TVB也前來要CCTV的素材帶子。

2008北京奧運，國際化媒體該如何？

2004年的雅典奧運會上，各媒體都開始有意識地為2008年鍛煉隊伍。

新華社派80人前往雅典，報道2004年奧運會，而中國記者總共只有120個名額。新華社給奧運會記者的任務也越來越多，文字記者不單要寫中英文稿件，還要做音頻報道放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或者提供給廣播電臺。

中央臺在雅典奧運會之前，就在各類賽事中加強了現(xiàn)場的報道，培養(yǎng)專項記者。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報道中，無論在節(jié)目的形態(tài)、人員的配備，還是項目安排，已經(jīng)在為2008年做演練和準備?！敖庹f員已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說十幾項，盡可能讓大家說少一些專一些。”中央電視臺體育中心播音組組長孫正平說，“最近的多哈亞運會、長春亞冬會，我們也是大規(guī)模演練，啟用大批年輕人，充分為奧運做準備?！?/p>

國際奧委會會在每屆奧運會的東道國選擇一家媒體擔任東道主通訊社。新華社被指定為北京奧運會的東道主通訊社。2008年，新華社將直接和國際奧委會協(xié)商記者配額，并且免費享用新聞中心400平米的辦公室?！懊看螆蟮缞W運，不管中國運動員有沒有拿到冠軍，看到他們和世界高手進行比賽，總會激發(fā)自己把工作做好，因為我們同時也在和國際強手(其他通訊社)競爭。”高殿民說。

按規(guī)定，新華社還要為北京奧運會組建國家攝影隊，專門拍攝中國隊員的訓練比賽，每天提供給國際奧委會，而另一支為國際奧委會提供照片的國際攝影隊，將由美聯(lián)社、路透社、法新社組成。

“做為東道主這樣的大臺，我們希望集中全國的精兵強將來轉播，希望有一個四五十人的解說員隊伍，28個大項每個項都安排一個人或兩個人?！睂O正平說，他所在的中央臺，將聯(lián)合其他7家地方臺，承擔2008年7個項目的電視轉播國際信號，史無前列。

明年，孫正平和高殿民將在家門口，第七次現(xiàn)場報道奧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