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

王　肅

“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

他總是這樣說，他的聲音如同夢囈，那聲音仿佛穿梭億萬光年，仿佛穿越三千大千世界，最后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那聲音就像魔琴的弦音，令她自失，令她感動，但她，卻決不相信他。

因為，他的微笑那樣可惡。

那微笑如此自負，又如此玩世不恭，那微笑就仿佛山河大地都在他股掌之間。

她不喜歡這種微笑，但她迷戀這種微笑。她不喜歡它的虛偽，但迷戀它的成熟；她不喜歡它的無禮傲慢，但迷戀它的從容自負。

她不相信他，但她愿意相信他。愿意相信他對她的愛，相信是一份真摯的愛、一份永恒的愛。

每一天，他早早起床，為她煮飯；

每一天，他送她到車站，再目送她上車，目送著她靜靜離開；

每一天，他都盡其所能地給她驚喜、給她歡樂。

他是一個善解人意的男子，溫存，而且細心。逛商店時，他總是將大大小小的包袱扛在身上。她偶爾流露出自己的喜好，他會故作不知，可是回家以后，他卻從背后悄悄拿出來，放到她面前。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玩具絨熊或一雙簡單的手套，也會令她驚喜不已。

她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世界。

但她，并不相信他。 她不相信他，也許是因為他玩世不恭的微笑，也許不是。

也許她本來就不相信他，無論他做得多么出色，她也不會相信他。因為她渴望他的愛，渴望他的所有。

他總是避免在街邊跟女同事聊天，總是不愿在大街上東張西望，因為他知道，她會因此生氣。他小心翼翼地做著，惟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別再生氣。

可她還是不相信他。

愛一個人很容易，相信一個人卻很難。她的擔心不是多余，那一天，整個世界都傾覆過來。

當她看見他牽著一個孩子的手，同一個女人在公園散步時，她仿佛看見了世界的末日。

那一晚，她在朋友的家中住下。

那一晚，他在街上找了她一夜。

那一晚，她整宿無法入眠。

那一晚，他永遠地沉凝在兒時的夢魘中。

她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因為人們將他從車輪下搬出來時，他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她知道一切已經(jīng)結束，但她不知道這份愛，是否也會因此結束。

她穿著雪白的衣服為他送行。

她坐在墓園的石階上，目送他最后一程，就如同每一個清晨他目送她一樣。她凝視著他的照片，墓碑上的照片依然帶著淡淡的微笑，帶著玩世不恭的微笑。眼淚終于流了下來，淚眼迷朦中，她又看見了那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孩子走了，女人也走了。女人走的時候，告訴她最后一句話是：他笑得玩世不恭，只是因為他怕你說他傻。

那一夜，她又失眠了。

昔日相識相知的情景，一幕一幕出現(xiàn)在腦海中。每當閉起雙眼，她就能看見他憨憨的微笑。

那時候，他總是朝她憨厚地笑著；

那時候，她總是嬌嗔地罵他傻瓜。

那時候的日子一去不再復回。

那一個傻傻的男子也同樣一去不復回。然而他并不孤獨，因為陪伴他的有他的慈悲、他的憐憫、還有他的愛。

那一份真摯的、永恒的愛。

終于，她擦干眼淚，因為她知道，縱然在九泉之下，他也希望她能夠好好的活著。同時她也知道，這一生之中，她永遠也找不到這樣一個愛她的傻子了。

他是最后一個。

（地址：四川省成都市撫琴小區(qū) 76 幢 2單元 15號郵編：610031）